接触到她视线的学生都不由得低下头，露出歉疚的神情。

“我知道你们对小桐做出那些过分的事情是因为她出生于单亲家庭、家里条件很艰苦却不肯向你们道出她家里的情况，所以你们以为她虚荣。但事实上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她不希望你们这些生活在优越家庭中的同学在得知她家里的实情之后嘲笑她、看不起她。为什么她在受到你们集体的欺负的时候默默承受，不反抗，甚至不告诉老师？不是因为她胆小或者脸皮厚。是因为她害怕！她害怕自己会失去你们的友谊！因为出生在一个并不算完美的家庭、仅仅只有母亲这一位亲人的她把班级当作了她另一个家，把你们看作了她的家人，她不希望失去这个家和你们这群家人！”说到这里，卫小枫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无地自容，这个成语形容此刻的初三（4）班的学生们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我继续说我们和小桐相遇之后的事情吧？”卫小枫调整了一下心态，继续说道，“当时在得知了她的家里情况之后，我们告诉她，我们愿意成为她的朋友、她的家人。我们还互相加了微信。之后，我们将她送到学校的大门口，在目送她走向大门的途中她突然凭空消失了。对于这个画面，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不过心里一直对她这个人耿耿挂怀。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内，我每天都在微信上发消息给她，但她一次都没有回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早就在我们遇见她之前的一天在家里用煤气自杀了。而我们遇见的那个她应该是她的灵魂影响了我们的意识，在我们的大脑中制造出来的生前的她。

“想必你们也会在暗地里埋怨，是我们把小桐的鬼魂送回了学校，然后导致了这一个星期来一连串的事情，伤害了谭朗和小茹，还差点将你们置于危险之中。但事实上，鬼魂想要去往他们要去的地方很容易，根本用不着我们帮忙。那么，那天小桐的灵魂使我们遇见一个她制造出来的还活生生的她是为了什么呢？”卫小枫换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语气，说道，“是因为她还关心着你们这些她生前和她在一起生活、学习的同班同学们。虽然你们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导致她自杀，但她的灵魂体内还留有一颗善良的心。那颗善良的心在她死去之时就原谅了你们，同时，她知道她那个被执念控制的鬼魂会来寻你们复仇，于是想方设法想要救你们。所以她才会选中了我。”

卫小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我之所以今天会请求曲老师让我乘上你们的这辆校车，是因为我事先就知道了今天早上八点多的时候这辆校车会在这个路口因为闯红灯而被一辆红色的重型卡车给撞击。当然，这一切也是小桐的灵魂告诉我的，不过通过的是梦境。还有更早以前，谭朗出车祸和小茹坠楼之前一天或两天的晚上，我也做过预知的梦境，遗憾的是那两次我都在醒来之后把梦的内容瞬间遗忘了，好在他们并没有遭受生命危险，不然我也会自责不已。不过这次，我很清楚地记得了预知今天这起车祸的梦的内容，然后通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和我的朋友们一起想出了避免车祸发生并挽救你们的方法。结果证实，我们成功了。我想小桐鬼魂中那残存的善良一面此时一定很高兴吧？”

这时，在这些学生们中间，有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举了起来。

小枫认出了手的主人，是在车上和谢思颖坐在一起的波波头女孩，小枫之前向曲娉婷问过她的名字——闻小蝶。

“闻小蝶同学，你有什么疑问吗？”卫小枫亲切地问道。

闻小蝶上前走了一步，说道：“我们承认之前对吴沁桐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对于她的自杀，我们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你说之后所有的事情，包括谭朗的车祸、小茹的坠楼和我们今天被差点卷进的车祸，这些事情都是小桐死后化为的鬼魂弄出来的。这一点我实在难以相信……”

待小枫在想着如何回应的时候，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这位姐姐说的都是真的，我看到了……”

所有人立马一惊，将视线投向了声音的来源。是一名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斯文的小男生，小枫记得他当时坐在校车第六排、右侧靠窗的位子。

“你看到了什么？”曲娉婷抢先一步问道。

那名男生眼底浮现一层难以掩去的惊恐，他指着十字路口的一角，声线颤抖地说道：“在校车闯过红灯，车窗外响起两声鞭炮声的时候，我一时好奇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把眼睛看向了车窗外面。然后我就看到在那个人行道的中间，应该已经死去的吴沁桐站在那里死死盯着我们这边看，脸上还露出很狰狞、很可怕的笑容……”

“不是吧？”“这是真的吗？”初二（4）班的学生们又哗然了，一股恐惧的气息瞬间在他们中间蒸腾起来。

“是真的！”又有一名女生站了出来，说道，“当时我也看到了。我原本以为是我看花眼了，直到刚刚这个姐姐说了所有事情的真相之后我才意识到会不会那个就是吴沁桐死后的鬼魂？”

“姐姐说的是真的！”另一名男生歇斯底里地叫道，“我们大家逼死了吴沁桐，所以她的鬼魂来找我们报仇了！她制造了这一出车祸，然后站在离路口最近的地方想要看着我们全部被牵连其中！”

像是豁开一道口子的大坝往外喷涌水流一样，接二连三的，有好几名当时位于右侧车窗并将视线看向车窗外的学生们都表示他们见到了站在路边的吴沁桐的鬼魂。

曲娉婷瞠目结舌地转头询问武云：“这就是你们刚刚提起过的使用鞭炮会起到的另一个作用？”

武云点点头。“小枫的预知梦中也曾看到在车祸即将发生的时候，小桐的鬼魂出现在那名戴眼镜的男生所指的相同的位置。所以我们就在校车的右侧燃放了两个二踢脚，将车上学生们的注意力往那个方向引，自然会有人目睹到小桐的鬼魂。只要有一两个人目睹了，小枫刚刚向这些学生们说明的看似天方夜谭的事实真相就有了强有力的证明。”

“你们的计划真的是滴水不漏啊……”曲娉婷不由得啧啧称赞道。

但是，鬼魂复仇说被这些学生们接受之后，恐惧的气息开始弥漫了。一旦控制不好，恐惧极易变为恼怒，一切又将往另一个他们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这一点，他们自然也考虑到了。于是小枫问道：“同学们，小桐的鬼魂为了复仇差一点让你们卷入一场重大的车祸之中，你们恨她吗？”

所有的学生都默然不语了，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惊险体验使他们内心产生的恐惧和恼怒在与对小桐之死的歉疚和悔恨对抗着、拉锯着。

就当小枫要开口继续往下说时，坐在轮椅上的崔玉茹鼓起全身的力气，大声说道：“我不恨她！”这句话振聋发聩，直击每一位初二（4）班学生的内心，他们纷纷抬头，将目光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我们伤害了她、背弃了她，是我们将一位和我们在一起生活学习了一年多的，将我们看作是她的家人一样喜爱的女孩逼上了绝路，我们所有人都欠她一条命！我们遭受的这一切都是我们罪有应得的，我们有什么资格恨她？她本应该继续生活在这片阳光灿烂的世界里，继续和我们一起无忧无虑地茁壮成长，继续探索和认识这大千世界的美好。结果呢？因为我们的自以为是逼得她无路可走，不得不选择自我了断，彻底和这个世界永别，还有什么比我们这样无故害死一个无辜的人的行为更可恶的吗？我不恨她！你们有资格恨她吗？”崔玉茹用力拍打着轮椅的扶手，声嘶力竭地喊道，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

所有人心中将要溢出的恼怒，在此时被她的痛诉和泪水彻底抹杀了，无尽的愧疚和悔恨堆满了他们的内心。

“小桐，对不起！”崔玉茹望向天空，泪水横流，“我知道这一句对不起没有什么用，无法挽回你失去的生命，而且这句对不起也来得太晚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听到，能够原谅我们！”

在崔玉茹的带头之下，初三（4）班的学生们中间道歉声此起彼伏，慢慢地，所有的学生都开始哭泣忏悔起来。

班主任曲娉婷也抬头望天，为自己没能及时注意到班上的学生对吴沁桐的所作所为的失职忏悔着。

不知什么时候，武云已经偷溜到了不远处的校车那边，示意驾驶员将校车开了过来。

待学生们将道歉的话语倾诉地差不多之后，卫小枫拍了拍手，指着校车说道：“好了，同学们，大家一起上车吧。”

“去秋游吗？”不少学生异口同声地疑惑地问道。

卫小枫摇了摇头。“不是，我们现在去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