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云还在寻思着如何开口询问吴沁桐自杀一事的时候，突然就被曲娉婷一针见血地一语道破，他脑袋里如同炸响了一道惊雷，握着手机呆若木鸡，已然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了。

电话那头的曲娉婷良久听不到武云的声音，也不急着试探武云是否还在听，她心里对自己判断的正确与否已了然于胸，缓缓解释道：“你和小枫两个人，这两天又是微信，又是电话的试图联系上我，如果仅仅是想要知道崔玉茹的情况只需打个电话问一下齐主任便可，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搜寻到我的联系方式并和我取得联系。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从我口中知道一些我和校领导都知道的，但校领导那边不方便让你们知道的事情。而这样的事情就只有吴沁桐用煤气自杀那件事了。”

武云心跳狂跳，他无法从曲娉婷的语气中听出她的态度，于是连忙在脑海中组织着接下来的托词。

但曲娉婷并不给他这个时间，稍作停顿接着说道：“前天，也就是你们来学校的那一天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了。在你们提出要到我的课堂上旁听之前，小枫就已经在我们班级教室旁的走廊上走过一回了，当时她贴着窗边慢慢踱步，眼睛一直透过玻璃打量着教室里的我们班的学生。当时我好奇地出去询问了一下，她当时说是为了给杂志写稿正在参观学生们的课堂情况，但我看得出她的眼神并不是在参观，而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后来她和你一起折返回来，请求进入我们教室旁听之后不久，你拿着相机开始拍照，而她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不过我却看得出其实当时的她心不在焉的，就像我在课上那些明明在本子上乱写乱画却仍假装认真听课的学生一样。再说说当时的你，在后面来回走动着拍照片，却在我们班级教室最靠里的角落特意拍了几张我们班的照片墙，你的动作是很快，但也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在那一刻我明了了，你们进我们班教室借口旁听，其实目标是冲着那面照片墙而来，为的就是能从上面的照片中找到当时我们班课堂上并不在场的一位学生。

“之后崔玉茹发生了不幸，那天剩下的时间我也没有心思理会其它的东西，直到昨天早上我问了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之前一天你们有没有到我们办公室去过，教六到八班社会的丁老师告诉我你们向她打听过吴沁桐这名学生。所以当那天中午我在微信上收到小枫的添加好友的提示之后我就彻底明白了，你们来我们学校的实际目的，你应该真的为了写杂志文章，但小枫打一开始就是冲着吴沁桐来的。”

认真听完曲娉婷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武云不由得感觉汗颜。直到今天他还在跟小枫嘱咐和曲娉婷聊天时千万要注意，不能打草惊蛇，但实际上对方早就对他们心里抱有的目的了然于心了。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武云也只能大方且无奈地承认了：“曲老师，你可真厉害，我只能说一句‘佩服佩服’了。请你原谅，我们意图隐瞒这个目的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我理解。”曲娉婷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我知道你们是怕打草惊蛇。”

武云感觉有点听出了曲娉婷的态度，不过还是试探性地打了个太极：“起初我们还在怀疑你在吴沁桐那件事中所处的位置，现在我向你道歉。”

“哎……”曲娉婷长叹了一口气，似是在怀念着那位还未绽放就已凋零的花季少女。此时，电话那一头，隐隐能听到下课铃声响了起来，周围渐渐有了热闹的喧嚣和躁动。

武云在那声叹息之后就没有听到曲娉婷发出任何声音，于是问道：“曲老师，你那边下课了？”

“嗯。”电话那头闷闷地回了一声。三秒之后，曲娉婷问道：“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对吴沁桐的事情这么关心吗？据我所知，她除了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亲人。”

武云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们和她有一面之缘，知道她的家庭虽然很困难，但她仍能坚强乐观地面对。所以在听说她自杀的事情之后，我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所以你们想从我这里知道她自杀之前留下的遗书上的内容？”曲娉婷反问道，而后又加了一句，“你们千方百计地想要联系上我，就因为我是为数不多的看过吴沁桐遗书的人，对吧？”

“是的……”武云爽快地承认了，并打算继续说下去，却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他连忙止住了。

“什么事？”电话那头曲娉婷的声音变得很模糊，应该是用手捂住了手机的话筒。

一阵听不太清楚的说话声之后，曲娉婷模糊的声音又通过话筒传了过来：“我有点事，你们先去吃吧。”

接着又是一阵听不清的说话声，应该是在问需不需要帮曲娉婷带饭回来。

“嗯……那好吧，饭卡就在我桌子右边第一个抽屉里，麻烦你了。”

几秒之后，曲娉婷的声音又变得清晰起来：“小武，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你继续说吧。”

武云接着刚刚未说出口的话：“前两天我们试着找寻吴沁桐母亲的下落，但谁都不知道她搬去了哪里，估计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吧？”

“这的确像是上面的那些领导做事的风格。”曲娉婷冷哼了一声，说道。

“你也不知道吴秀江搬去了哪里吗？”

“她搬家之前倒是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是谢谢这两年我对吴沁桐的教导，她把小桐的骨灰安葬之后打算搬到别的地方去住，接着也没告诉我具体搬去了哪里就挂断了。之后我试着打过她的电话，但都提示已经关机，想必连电话号码都换了吧？”

武云点点头。“吴秀江那条线已经断了，所以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你了，曲老师。”

“你们为什么想要搞清楚吴沁桐自杀的原因呢？”曲娉婷的声音充满了挣扎，“我和小桐的母亲，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和小桐最亲，也最了解她的两个人，都觉得小桐自杀的真相，与其将它公布出来，不如让它浸没于时间长河中更为合适。你们和她仅仅一面之缘，有什么必要一定要追查到这一步呢？”

武云深吸了一口气，破釜沉舟地说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班上其他的学生吗？”

一直仿若成竹在胸的曲娉婷此时也措手不及了，她愣了好一阵子，才不自然地回道：“你、你在说什么呢？”

武云干脆摊牌了：“其实关于小桐为什么会自杀的原因，我们已经猜到了个大概，想要知道她遗书中的内容无非是想证实我们的猜测是否确切。”

“你们，猜到了？”曲娉婷瞠目结舌了。

武云说出了两个名字：“谭朗、崔玉茹，和这两个人脱不开关系，当然还有你班上的其他学生。”

曲娉婷有些着急了，语速加快，语气加重，像是一只护犊的母鸡一样。“这两位同学只是不幸地接连发生了意外而已，请你不要借题发挥好不好？”

武云现在反倒很稳重，因为主动权已经移交到了他这一边。他不紧不慢地回道：“我相信你心里肯定有冒出过这样的一个念头，谭朗、崔玉茹，这两名同学接连遭受的意外事故，和吴沁桐的自杀有着某种联系。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肯定的回答。”

“不可能……”

“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很难理解，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武云有意地停顿了几秒，才缓缓说道，“不过，不是在电话里。”

曲娉婷果然上钩了。“今晚我有空，约个时间地点吧？”

——

“想不到曲老师的眼睛这么毒，太厉害了！我撒的所有的谎原来都被她给看破了。”卫小枫瘫坐在副驾驶座上，叹服道。

武云也自嘲道：“我们还在想着怎么样能够不露痕迹地慢慢迂回着接近目标，不曾想对方打一开始就已经猜到了我们的目标所指。不得不说，女人心细如发，再加上比我们多吃了几年的米，确实在阅历上碾压了我们。”

“不过到后面你不是变被动为主动了吗？还成功地让她答应赴约了。”卫小枫笑着鼓励道，“小云哥哥，你也很厉害啊！”

武云谦虚地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是抓准了她心上的软筋罢了。她应该一直对小桐自杀的原因耿耿于怀，但又牵扯到她班上的其他学生，使她处在了两头为难的境地，只能在校方的强压下选择妥协。而近些天谭朗和崔玉茹相继遭遇意外的事情必然使她的内心产生了一些动摇，我就趁机在她的心里钉进了一根那两场意外和小桐的自杀有关系的楔子，果然她开始往那方面产生了怀疑，再加上她本意就不打算将小桐自杀的原因死咬不放，自然就顺水推舟地答应和我们面谈了。如果她心肠硬一点的话，早就没戏了。”

“不会的。”卫小枫肯定地回道，“因为她也是一名母亲。”

武云愣了一下神，接着深有所感地点了点头。

“到了。”武云将车缓缓停下，指着窗外路边的店面冲小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