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何景龙是一个好父亲。”
从景安市第一人民医院返回的路上,莫雨菲正在开车,她沉默了许久,忽然说了一句。
卢珂坐在副驾驶,正在用手机登录公安局内部网站,调查何景龙的其他信息。
“以命换命,何景龙的算盘打得不错啊。”
卢珂发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在这个炎炎夏季,听上去格外的冰冷。
很显然,莫雨菲和卢珂都是警察,但两人说话的出发点不一样。
莫雨菲是站在亲情的角度,而卢珂是站在刑事案件的角度。
片刻,卢珂收起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传唤何玉娇到案接受调查吧。”
景安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审讯室里,卢珂再次见到了何玉娇。
两人已经见过多次,也交谈了多次,但还是第一次在审讯室里见面。
虽然和何玉娇有不在场证明,但这起案件和她还是有撇不开的关系。
“我不知道丁范明是谁杀的,反正不是我。”
何玉娇表现得很是轻松,说话的声音也很是平淡。
“我知道,我们调查过案发时间的监控,你全程都在酒吧里,人不是你杀的。”
卢珂直接承认了这件事,这也更加加深了何玉娇的疑惑。
“知道不是我杀的,你们为什么还要让我来?”
卢珂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别那么紧张,咱们不聊丁范明的事情。”
“哦?”
何玉娇似乎感到非常的意外,她怔怔地看着卢珂,很是不解地问着:“不聊丁范明?那你找我来,是要聊什么?”
卢珂慢慢收起笑容,目光落在何玉娇的脸上,变得无比坚定:“聊聊何景龙的事情吧。”
“何景龙?!”
何玉娇非常震惊,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一个警察会提起这个名字。
何景龙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又陌生又熟悉,又爱又恨,情感非常复杂。
何玉娇愣了一下,随后表现出极其的不屑,她冷哼一声:“呵呵,他?聊他干什么?他有什么聊的?!”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父亲。”卢珂淡淡说道。
这一句话,直接惹恼了何玉娇。
“停停停!”
何玉娇连连摆手,嗤之以鼻,打断了卢珂的话:“父亲个屁,我没有父亲,我父亲死了。”
“从血缘上来说,他就是你的生身父亲,就算你不承认,也没有用。”卢珂认真地说着。
“呵呵,那我为我身上流着的血感到恶心!我为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感到恶心!”何玉娇很是激动,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卢珂给何玉娇留下平复心情的时间,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恨你的父亲?就因为他入狱吗?”
何玉娇此时,有一万句话留在嘴边,但却没有说出任何,千言万语化作一丝苦笑。
“卢警官,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更何况这是我的家事。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就不劳烦您费心了。”
何玉娇故意把“您”这个字咬得很重,听起来特别刺耳。
卢珂摇摇头,露出非常不能理解的表情:“你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呢?真的是不能够理解。”
面对卢珂的质疑,何玉娇很是无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说道:“他不配做一个丈夫,不配做一个父亲,更不配做一个男人!”
随后,何玉娇向卢珂说起了她和何景龙之间的故事——
“他是一个‘社会人’,在那个年代,似乎有好多‘社会人’。
自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很少能看见他,每次见他,都是醉醺醺的样子。
他经常和狐朋狗友在外面吃喝玩乐,有的时候一连好几天都不露面。
后来我上学了,都是妈妈送我上学,家长会他更是从来都没有参加过。就连学校举办的亲子活动,他也从不来参加。
看见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父母陪着,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吗?
我经常在夜里,看见母亲独自一个人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月亮,默默流泪。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段时间,根本没有什么狐朋狗友,而是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十二岁那年,我刚刚读初中,有一天警察上门,我才知道,他被抓了。
原因是偷东西,警察说他多次流窜作案,数额巨大。
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这背后的意义,但我知道,我的父亲是一名小偷。
这件事,让我一直都抬不起头来,我的性格变得孤僻。在学校里,和同学们格格不入,变成了被所有人欺凌的对象。
我恨他,我对自己有一个小偷父亲而感到耻辱。
我宁愿他死了,我宁愿没有这样的一个父亲,我宁愿自己是一个孤儿。
就这样,我度过了无比黑暗的初中时光。
在我的高中时期,我发现母亲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回家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在他服刑期间,两人离婚了。
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心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我替母亲感到高兴,终于可以和他划清界限了。
但另一方面,我对这个陌生男人感到排斥,我知道,我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我高中只读了半年,就退学了,也再没有回过家。
既然只剩下我自己了,我就要一个人重新生活。
我很少和母亲见面,但她会每月定期给我一笔钱。
本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前段时间,他突然来找我了。
算算时间,已经过去八年多了,他出狱了。
应该半年前吧,他主动联系到了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联系方式的。
他约我见面,又给了我一笔钱。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他的恨意始终未减。
我现在的生活,都是拜他所赐。
如果不是他,我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会有一个更加完整的人生。
我没有要他的钱,但也没给他好脸色,我告诉他,永远不要来找我了。
之后我换了工作,也换了生活的城市,但他还是找到了我。
前段时间,他竟然来酒吧找我,还送了我一部手机。
我给他臭骂了一顿,把手机摔了。”
说到这里,何玉娇突然笑了,似乎觉得很舒服。
她用这种方式,完成了自己对他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