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在天刚刚发亮的时候，涂山晴和绝情佛子便从后门出了佛山寺。

涂山晴头上戴着那把莲花簪，颜白白的神识也跟着两人一起离开了佛山寺。

两人走了许久，终于是到了佛山寺的山脚下，人流也变得多了起来，但两人的容貌实在过于出众，而绝情佛子又是一身和尚打扮，在佛山寺的地界之中，可谓是备受瞩目。

走在路上被被人注视着，涂山晴倒是还好，还能时不时的以微笑面对，而绝情佛子就拘谨了很多，他背脊挺直，僵硬地跟在涂山晴的身边，他的肩膀时不时地碰上涂山晴，又很快分开。

很显然，就像无相法师说的那样，绝情佛子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佛山寺，现在突然接触到这么多人烟，表现得有点不适应。

中午，正是用午膳的时候，也许是在佛山寺脚下的原因，山下城镇的素食斋很多，涂山晴随便在街边选了一家，便带着绝情佛子上了二楼雅间。

饭菜很快上齐，看着桌上的饭菜，绝情佛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了？”涂山晴问道：“没有你喜欢的菜食么？”

“不是。”绝情佛子摇了摇头：“你应该点些肉食，不必迁就我。”

“没有迁就，在佛山寺呆了这么久，我也早就习惯了这些素食。”涂山晴笑了笑，夹起一块煎得金黄的豆腐放至口中，接着笑道：“而且，我的病也不适合吃过于油腻的东西。”

“可是你是狐族，狐狸本该吃肉。”绝情佛子坐在对面的涂山晴，脸色认真：“你比刚来佛山寺的时候瘦了很多。”

听此，涂山晴的嘴角忍不住勾得越来越大，她站起来为绝情佛子盛了一碗八宝粥，声音中都是笑意：“想不到你会发现这个，我都不记得自己刚来佛山寺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了。”

“第一次见你，你在昏迷。”绝情佛子看到了涂山晴脸上的惊讶，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不清楚，继续说道：“那时候你应该才到寺中不久。你似乎是在发烫，师叔带着背着你的仆人到了荷花塘，想利用荷花塘中的纯净清气散热，你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你醒过来后，打了我一巴掌，我很难忘记。”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衣裳半褪地泡在水中，一抬头就看见了你，心中惊骇，反应有些激烈了。”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涂山晴还是有些尴尬。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正好在引渡荷花塘上的清气为我散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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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巴掌涂山晴用了全力，响声很大，惊起一群在荷花塘中休息的白鹭。绝情佛子也因此摔进荷花塘之中，这下又引来涂山晴的误会，即使全身都没有什么力气，她也不是遇事就逃的性子，还没等绝情佛子从水中浮上来，她便尖叫着上前对绝情佛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自然，涂山晴不是绝情佛子的对手。等绝情佛子顶着微微红肿的脸颊从水中探出头的时候，涂山晴已经用上了自己的牙齿当做武器，她的双手虽然被绝情佛子压制住，但还是一口咬上了他的肩头……

事情的最后，是涂山晴被绝情佛子点了睡穴，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才从仆从口中了解了一切。涂山晴知道自己误会了绝情佛子，便想着来找他道歉，当然，一开始绝情佛子是不理她的，最后被涂山晴扰得烦了，便敷衍着说了不再计较，让她不用再去找他。

涂山晴自己也是个执拗的性子，想着一定要取得绝情佛子的真心原谅，便在治疗过后日日都来荷花塘边找他，一来二去，两人就这样有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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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样也好……”绝情佛子轻声呢喃了一句。

“你说什么？”涂山晴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有些听不清。

“没什么。”绝情佛子摇了摇头，想起了自己这次任务，问道：“寺中派我护送你回妖界，你可知路线？”

“我知道。”涂山晴点了点头，她看向对面的绝情佛子，突然阴恻恻的笑了一下。

“怎，怎么了？”绝情佛子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绝情，我们没有飞舟，路上肯定要遇上不少人，你确定自己要穿着这身衣服吗？”涂山晴问。

“有何不可。”绝情佛子坐直。

“你可是佛子，而我是妖女。”涂山晴向前伸了伸脖子，笑着说道：“你就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而且，你好像有点害怕别人的关注。”

“佛与妖怎的就不能在一起呢，我们又不是在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绝情佛子的表情坦荡，接着目光又闪了闪：“刚才被街上行人注视，我也不是在害怕，只是有些不适。”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来过了。

即使绝情说了不在意，但前往妖界的途中，在来到修士众多的城池中的时候，涂山晴都会变成原型，一只火红的小狐狸，小狐狸窝在绝情怀中，用一双明亮的双眼兴奋地看着外界的一切。

当颜白白第一次看到两人在城门口花了大价钱买了美食攻略的时候，就知道这两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途中，颜白白看着两人不断被坑，等银钱用得所剩无多的时候，两人才变得谨慎起来。

两人一起打过劫道的匪徒，一起灭过危害普通人的妖魔鬼怪，一起睡过吃人的荒野黑店，一起救过被瘟疫霍乱的城池……

在颜白白的视角中，就像是在看一场快速播放的电影，但她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两人之间情感的变化。在不断靠近妖界的途中，涂山晴渐渐变得沉默，把自己的情感“收”了起来，反倒是绝情佛子，他看着涂山晴的眼神渐渐变得不那么清白。

这种细微的变化，除了作为第三视角的她，可能两位主人公自己都没有发现，或是下意识的忽视了。

终于，两人来到了御音宗与天机阁的交界地带——伏天河。

“伏天河再继续被这么过度捕捞下去，不出百年，伏天河不会再有妖族出世。”绝情佛子抱着变回原型的涂山晴站在滔滔江水边，他的语气平淡，说着这样的内容，却没有任何惋惜之色。

“阿父说过，这是所有没有出生在妖界的妖族都要面临的问题。”涂山晴从绝情佛子怀中探出一个毛茸茸法人脑袋，语气很是惆怅：“绝情，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这伏天河里的妖族吗？”

“要么人类放弃自己到手的利益，不再继续在河中捕捞。”绝情佛子伸手抚摸着怀中狐狸的脑袋，下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温柔，等他再次看向伏天河河面的时候，眼中又是一片清冷：“要么，伏天河中的妖族联手，把在河上作业的人类杀死，让他们不敢再下河捕捞。”

“啊……”涂山晴叹息：“这也太难了。”

“人类是不可能放弃到手的利益的，而伏天河中的妖族，稍微有点本事的都已经离开了，毕竟这里离妖界挺近的，妖族去妖界能有更好的生活。”

绝情佛子伸手挠了挠怀中狐狸的下巴，见它甩了甩脑袋，嘴角勾了起来，才继续道：“就算伏天河剩下的小妖能反抗河面上的人类，他们也不敢动手。”

“为什么？”对于这一点，涂山晴是真的不懂。

“妖族只要敢弄出人命，会被附近的宗门绞杀。”绝情佛子笑了笑，语气也并没有什么起伏，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忍一忍还能苟活，总比失去性命好。”

等了许久，绝情佛子见怀中狐狸没有再出声，便抱着它沿着河边不紧不慢地向上游走去。

耳中有徐徐风声，流水潺潺之声，鸟叫声，还有时不时的、从狐狸口中传出的叹息之声。

见到这样的场景，颜白白就明白，这事绝情佛子管定了。

一路上两人做了不少好事，其中出力最多的自然是绝情佛子，而每一件事的背后都少不了涂山晴的推波助澜。

颜白白明白，涂山晴这么做除了她自身心地善良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帮助绝情佛子，她希望绝情佛子在入妖界之前，尽量做更多的好事，以此来帮助绝情佛子度过佛山寺的考验。

可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善心，真的能骗得过佛山寺的人吗？

颜白白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绝情佛子也确实没有被佛山寺除掉，又说明她的计策成功了。

还不等她理清其中的奥妙，绝情佛子终于忍受不了涂山晴的长吁短叹了。

“涂山，你为什么那么在意伏天河里的妖族，你们狐族应该没有住在水中的亲戚吧？”

“若是我没遇见也就算了，可被我看见了，难免为他们感到悲哀。我也知道自己弱小，也没有什么本事，只能心里干着急罢了。”涂山晴的情绪低迷。

“思虑过多，恐郁结于心，我会想办法的。”绝情佛子拍了拍怀中狐狸的脑袋：“你的病经过佛山寺修养好了不少，可别因为这事，旧病复发，坏了我佛山寺的名声。”

绝情佛子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像一个活灵活现的人，会计较，会担忧，还会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