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么人?”泰昂紧握双拳,五指间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停住脚步守在门边,两人在这座金属山顶默默对视。
“如我之前所说,一名在星际海盗袭击下的幸存者。”刘文柯低声道“而且命不久矣。”
“我真应该把你的舌头揪下来。”泰昂低喝“我就不该答应泰莉,你这个满嘴鬼话的家伙只配死在垃圾堆里。”
刘文柯并未恼怒,他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探究别人的秘密是一件危险的事。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所以,不要再说废话了,我对你的事也不感兴趣。”泰昂大喝,“带着你的破星图立刻离开这里。”
刘文柯上前一步抓住泰昂的机械手臂,“不管你信不信,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危险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我只希望能够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而不只是一个虚幻的童话故事。”
“我并不需要你的报答。”泰昂反手紧紧抓住刘文柯的手腕,粗壮狰狞的机械手臂在夜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关节处喷发的蒸汽如同野兽粗壮的呼吸蒸腾在刘文柯的面颊上,金属手掌里传来骨骼不堪重负的哀鸣。
“我虽然不是机械师,但是我能修好你的手臂。”刘文柯咬着牙说道。
“既然不是机械师,那你的自信从何而来。”泰昂眼神阴沉,松开刘文柯的手腕。
“我只是一个能源星球矿场的维修工。”刘文柯揉捏着酸痛的手腕说道“但是我在那里学会了机械的组成原理,和能源利用的基本原则。在暗无天日的矿场里,我夜以继日的修复那些简单的工具和机械,但是越是简单的基础的构造,越是能够表达能量和承载物之间的微妙关系,我很勤奋,而且我的学习能力很强,我看过数千本普通人能够知晓的航行器的介绍和构造书籍并清晰记载脑海里,一位来自L613星球的机械师教会了我工具的使用和数万种零件的作用,甚至在一名战士的帮助下,修好了一艘几乎报废的运输飞船,现在,你告诉我,你的机械臂比飞船更加复杂么?”
“L613的机械师?”泰昂问道。
“是的,一个被钢铁堡垒驱逐的初级机械师。”刘文柯回答道“他很缺钱,所以被一艘H23帝国运输舰聘请作为随船机械师,在运输舰来到矿场接收矿石的时候,矿场老板用一袋矿石雇佣了他,维护一艘老旧的小型运输飞船,或许他的出身让他特别傲慢,但是我确实在他那里学到了很多技术。”
“机械师不会缺钱的,更不是区区一袋矿石就能雇佣的,除非那是一袋帝国金币。”泰昂说道。“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他的皮肤是铁灰色的,暴躁得拍打飞船零件时会发出空洞的金属撞击声。”
泰昂点了点头,合金皮肤确实是钢铁堡垒的特色,在那里每一名学徒第一次进阶考试就是将自己的皮肤换成合金皮肤,而能通过考试的无疑都是技艺精湛的机械师。
“你为什么执意要帮我维修手臂?”
“因为泰莉,也因为我自己。”刘文柯说道“我希望这片宇宙还能有记得我的人,而且我在泰莉身上感觉到这个年纪不应该存在的迷茫。如同一个沉睡很久刚刚醒来的人。”
刘文柯看向泰昂身旁,散发着微光的金属门框。“也许,我修好了你的机械臂,你能够满足我的好奇。”
“我的机械臂连制造他的人都没办法修好了。”泰昂失落道。
“确实如此,机体的老化衰退是不可逆的,而且似乎你并没有正常去使用它。”刘文柯说道“但是,我可以修复你不正规使用给机械手臂带来的伤害,将他的衰退时间纠正到正确的路径上。”
“好吧,你可以试试。”泰昂用无奈的语气说道,他的眼底却有着一丝希冀。“屋子后面有一间仓库,那里有需要用到的工具。”
“动作要快一点。”刘文柯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两人绕过山头,走进位于铁皮屋后面的仓库。
幽暗的夜光从歪歪扭扭的门框里射入,两盏油灯挂在铁架上散发微弱的光芒,仓库杂乱的地面上堆满了破损的零件,唯一还算整洁的铁架上随意摆放着各种陈旧的工具。
“就在这吧。”刘文柯走到仓库南侧说道,在他身前摆放着一张破旧的工作台,层层覆盖的铁皮补丁的空白处,隐隐约约能看到原始的铁灰色,工作台边缘角落雕刻着金色的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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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昂走上前,机械运转的清脆响声不断响起,两支机械手臂先后落到工作台上。
刘文柯从铁架上翻出了几件工具,顺手拿起油灯放到工作台上。
“我要开始了。”他坐在工作台前的铁桶上说道。
泰昂点头,走到工作台后面的黑暗里,坐在一堆零件上。
夜风忽大忽小从漏洞百出的墙壁上钻进来,如同高低错落的呜咽,吹起了泰昂两条空荡荡的衣袖,也吹走了刘文柯复杂的情绪,他逐渐冷静,油灯下反射着金黄光泽的机械手臂的基础构造在他脑海逐渐形成。
“我和泰莉并不是亲兄妹。”低沉的声音从仓库黑暗里传来。
刘文柯并未回应,他一边小心拆解着机械手臂的保护层一边静静聆听。
“我是一名多兰人,和所有多兰人一样厌恶这个血统,这个畸形的种族就不应该存在,偏偏还有着出色的繁衍能力。
这就是宇宙对这个星球的惩罚,我的亲生父亲每次喝多以后都会站在窗前仰望天空,反复嘟囔这句话。
他是个无眼人,别人嘲笑他的时候他总是乐呵呵的指着自己胸口,告诉别人自己能看见,他也想我能乐观一点,但是每次他用那双机械眼看着我的时候,我都在心里痛恨他,索性,这份痛恨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死了。一群凯旋的雇佣兵喝醉了酒,不慎引爆了酒桶,他那时正在酒桶旁边接酒。
你知道火焰烧在身上是什么味道么?我知道,我就站在那,但是没有双臂的我只能和周围的人一样,默默看着。
我本以为,我的人生也随着这团火焰燃烧殆尽,但是我的养父母找到了我,那时我正咬着匕首跟在那帮雇佣兵的身后,我的养父从我的嘴里夺走了匕首但是却带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是好人,也是我父亲的战友。我的养父泰米恩是一名退役战斗飞船驾驶员,而我的父亲是他的搭档。泰米恩总是和我说,我的父亲曾经是他的眼睛,救了他很多次。
就这样我跟他们来到了这里。
那时这颗星球不是这样的,所有人都生活在美丽的穹顶之城,直到穹顶之战结束,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我和泰莉只能在这片金属废墟里度日。
虽然生活艰难,但是我对这样孤独的环境还是比较满意的。刚刚来到这颗星球的时候我以为一切都会变好,但是我错了。在多兰星,一个人嘲讽你的畸形你可以嘲讽回去,但在这里却不同,他们太完美了,完美到我自惭形秽,无话可说。
每当我躲在床底下默默哭泣的时候,总有一只漂亮的手从床沿伸出,递给我一块油果味的蛋糕,那可真甜啊。
于是我就在这里纠结着生活了7年,直到泰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