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行走在漆黑的深夜中，四周是崎岖的、不知何处的山路，两侧有幽暗的阴影张牙舞爪，层层叠叠。

他们用力撕扯着我的胳膊，将我身上大红的嫁衣拉扯，还有无数比噩梦更可怕的声音：

“为换这个婆娘回来，足足花了大价钱……”

“怕什么，你且先睡上两月，若还没能怀上，回头典给我玩一个月——欠我那九百文就一笔勾销了。”

“呸！你才九百文，凭什么你先玩？是我才对！我可是足足借出去一两八钱！”

“要我说，这哪里是他的婆娘？分明谁出的钱多谁占的份子大——得俺先睡！俺打婆娘那肯定是服服帖帖。”

“睡过了可注意些，别叫这娘们儿又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白费咱们银子不说，日后再要买娘们回来还得再花钱……”

“对对对！我瞧她细皮嫩肉，长得真是不错，等咱们玩腻了，叫她下山再哄些个新鲜娘们来……”

污言秽语，酒坛碰撞……

这是什么？

这说的是谁？

这一切……

这是小莲的过往！

是她的新婚之夜，也是她身陨的时刻！

而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打在了我的裙摆上。

低头一看，却是灯笼。

在这幽暗的山路上，他身周的荧火甚至照不亮一寸土地，只能使得自己发出幽微的荧光……

但我却莫名松了口气——最起码，还有灯笼陪着我。

而灯笼却骂道：“小莲！你快清醒过来，不要陷入梦境当中！这劳神子的臭男人，快把他们绑起来，我要活生生烧掉他们那二两肉——”

我在迷茫间伸出手来，功德金光在指尖凝聚成一朵金灿灿的莲花，很快便照亮了幽幽四周。

而周边！四面八方！远处无穷无尽的……全是一张纸怨恨的人脸，和饱受折磨的残破魂魄。

……

我睁开眼睛。

头顶是高高的紫檀房梁，身侧是安静坐着的小莲。

“小莲。”

我看着她，轻声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小莲笑了笑——她的眼瞳又恢复过往的漆黑如墨，只在最中心处，恍惚跳跃着一点深红的火焰。

“怨恨太多了，那些鬼怪又太饥饿了，我和灯笼没法子脱身，反而被他们织进了自己过往的梦魇当中。”

“所以……后来我把所有的力量汇聚到眼睛上，然后……挖了出来。让灯笼点燃他们。”

“那些东西有得吃，灯笼把自己的壳子也褪下了……我捧着它这光杆蜡烛冲出来的。”

她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剪了一缕头发。而灯笼，也只不过是随手换了个新的壳子。

但我却心中一恸。

仿佛有一把匕首正在我的胸腔处死命的翻搅，让我连指尖都痛苦的蜷缩起来，止不住的眼泪瞬间流淌。

“哎！”小莲着急起来：“你别哭啊……我这不是没事吗？灯笼、灯笼也有新壳子的，你忘了，在周府人家正在画呢——”

“你别哭啊余心，余心，我真的没事——你看，多亏有你的太阳精火，不然我怎么能够白天就在道观自由行走——别哭了别哭了乖，我真的没事——”

“白宣也没事——太阳精火在他身上，除了你谁都夺不走，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哎呀你是不是想白宣了？法阵未完，他还需要将寿命分给你——哎呀你不许哭了！”

她瞪着我，凶巴巴的。

而我看着她，还有她腰间别着的那只蜡烛，再看看急匆匆穿墙入内，正焦灼又欣喜的看着我的白宣……

“扑哧”一声。

我又忍不住带着满脸泪水，笑了起来。

高高的庭院外，碧树蓝天，秋日高悬。

……

……

——《全文完》——

感恩大家长久的陪伴支持和包容，真心拜谢。

后续有一则简短番外交代一下配角们……

我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