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惜的是——
“人之初死,因有执念捆绑,才会形成鬼魂,而魂魄游荡,也只能在死去的那一片地方怀徘徊。”
“头七时刻回家,中元节可夜行游荡,但其他时间,日夜都在那里徘徊挣扎。”
“除非变成厉鬼,方能挣脱地方束缚。”
“可成了厉鬼,神志不在,狂行杀戮,有损阴德,下辈子便完了。”
“哪怕坚守住了,可日后一天天被消磨,很快又会变成无知无觉的游魂。”
绿容却笑了笑,神色不见失望也不见解脱,只是仿佛随口道:“我只要今生。下辈子与我何干?”
“绿容,”我握住她的手:“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轻言放弃自己的性命。因为只要活着,万事就都有希望,”
说着,我又从荷包里掏出三张符纸来塞进她的掌心:
“有两张平安符,防你遇到什么伤害。其中有一张续命符,性命垂危时使用,可补身体。”
绿容却苦笑一声:
“余心姑娘,多谢你。”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希望是什么。”
“我不希望有人来赎身,也不期望自己能安享晚年,只想以后的日子能够踏实安稳一些。”
不过这暗淡只在一瞬间,她很快又调整心情:“让你见笑了。”
“我平日并不这样的,只是今晚着实开了许多眼界,这才没忍住。”
我有些愧疚。
“绿容,我不能帮你像莲心这样拿回你的身契。”
术法自然是可以做的。
但莲心此事盖因林公子先前付出了远胜她身价的这笔银子。于天道而言,买卖做成,她已有了价值,且未损店家。
这是秉性的公义二字。
我借着这笔价值,得到林公子就同意可以将她带走。
而绿容作为花魁的身价……
绿容却摇了摇头:“姑娘,我并不想赎身。”
“似我这等女子,不赎身,在楼中最近一两年好歹有身价支撑,倒不会遭遇许多磨难。”
“便是老去了,只要我用心一些,也不至于遭遇太多苦楚。”
“但一旦赎了身,自由之身,没了楼中银钱门槛,街头贩夫走卒,哪怕砍柴的农夫都能对我肆意侮辱!”
“若是求告出去,还要接受其他人的指责和更加放肆的瞧不起。无非就是那些话,什么蓄意勾引,什么人尽可夫,什么不知廉耻……更恶心的我都听过。”
“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我宁愿就这样,临死都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绿容。”
她语意平淡,说话却是清晰明了,想来这想法已经不知被她思索了多久。
我一时心中复杂难言。
绿容的想法,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对错。
但她生活的艰难,我却已然明白。
不赎身,哪怕她要付出尊严,可大概率是能体面一点的活着的。
可赎了身……呵,街头巷尾,谁愿意邻居是曾做过伎子的?
至于远走他乡——绿容这样的容貌身段,没人庇佑,焉敢出门?
是了。
自古从良的花魁,如今又有谁得了好下场呢?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也是因为她的丈夫为了钱财要将她送与旁人。
绿容她……看似是婉转柔顺的花魁,可但凭这句话就能知道,她心中的尊严,不比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