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豪闯这么一个大祸,惊动了市府,事情就变的越发复杂了。
首先,他这个石子场是怎么开起来的,有没有合法手续?手续是怎么办下来的,跟他父亲有没有关系?
如果没有合法手续,那么,买他石子的好多基建单位,可都是市属单位,为什么还要从他那里买石子?
这要一一追究起来,老赵都逃脱不了干系,好多基建单位也要跟着吃瓜涝。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出事的时候,什么手续不手续,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真正出事了,上纲上线,问题就变的越来越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老赵两口子又都在医院里躺着,除了老程,就没有人敢往跟前凑了,唯恐沾上关系。
本来,照顾老赵两口子的事情,在老程看来,就够麻烦的了,根本来不及想别的。可周大林过来之后,这事到他手里,就一下子简单了。
用不着老程天天去病房里守着,有护工就什么都解决了。他顶多每天过去转一圈,随着老赵一天天好转,能说话了,就和老赵说说话,让他尽量保持一个好心情,身体尽快达到手术的要求。
老赵最牵挂的,自然是儿子赵世豪。这小子还在局子里呢,得想办法把他给捞出来啊。
到这时候,老程才腾出时间来,考虑赵世豪的事情。他出去转一圈,拖几个靠得住的朋友一打听,这才感觉出来,这事儿不简单。
朋友都劝他,这种别人躲都躲不及的事情,最好不要插手。虽然他现在不在单位干了,可毕竟行政关系还在原单位呢,万一给牵连进去,落个行政处分,这辈子可就有污点了。闹不好再让单位给开除了,连退休金都没处领了。
怪不得老赵住院了,单位连派个人过来都不肯,原来都怕扯上关系。
赵世豪这小子,这回闯的这个祸,的确有点大了,死了四个人。死三个人就算重大安全事故了,要负法律责任的,难怪这事儿会惊动市里,派专员督办桉件。
这天晚上,老程把一家人都集中在自己家的客厅里,说他的想法。
“世豪干的这些事儿,我不打听不生气,越打听就越气的不行,这简直就是一个奸商!”
说到这里,他就喘几口粗气,平稳了一下心绪。
“如果是冲这孩子,咱们就不该管。依着我,让他蹲几年大狱,都不见得不是好事。最起码,能磨磨他的性子,知道怎么做人!”
周大林心说,这回你总算知道赵世豪是什么东西了?不是当初你逼着闺女嫁给他那会儿了?上一世,就是因为你这个盲目的决定,毁了你闺女一辈子!
想到这里,他心里都有点恨老程了。
老程可没发现周大林看他的眼神那么复杂,还继续往下说。
“可是,咱们不能只冲着世豪,咱们得冲着你赵叔和赵婶儿。”
还没等他继续往下说,吴英就插嘴了。
“老赵两口子就是什么好东西啊?好东西能教出这么不懂事的孩子来?你就看他们两口子干的这些个事儿!唱戏两口子合伙欺负我,这事儿咱先撂下不说,咱就说他办石子场这个事儿。好赖不说,他家世豪也是跟着咱们大林学做生意,没有大林,他家知道办石子场?可是你问问大林,他知道赵世豪办石子场吗?连和大林说一声都不说,就不去他那里上班了,没几天,就偷偷把石子场办起来了。
这不明摆着吗,就是怕大林知道,抢了他的生意!
这事儿没有老赵动用关系,赵世豪一个人能办下来呀?这说明他们一家人合伙瞒着咱们,唯恐咱们知道了去分他们的利益!”
老程就嘿嘿两声,对程晓说:“你妈简直就成福尔摩斯了。有这本事,当初她应该去当警察,当老师都可惜人才了。”
这一回,程晓却站在她妈一边说:“我觉得我妈说的对。牵扯到利益上,赵叔一家人都太自私了!”
“听见没有,老程?”吴英就得意说,“连咱们晓晓都能看明白的事儿,你都看不明白,你就是个湖涂蛋,老好人!”
看模样,老程就要发作。可守着周大林,又不太好意思对老婆发脾气,只能“哼”了一声,忍下去了。
吴英就继续说:“按理说,他办石子场发财了,也有咱们大林教导的恩情吧?一般人都知道,得感激咱们大林,念着咱们的恩吧?可你看看他们一家都办的是些什么事儿?不但不感激咱们,她赵婶儿还在邻里八舍里胡说八道,说我贪钱卖闺女。说好的把闺女给他们世豪,为了钱财,把闺女嫁个有钱的老男人!想想我就生气!
大林是比晓晓大一些,可也就三十出头多一点,怎么就是老男人了?大林是有钱,可他人品好啊,把闺女给他我乐意,起码我闺女下半辈子过的舒服,不受气,你管得着管不着?
话说回来,我幸亏没把闺女给你们赵家,要不然我得后悔一辈子!”
这句话周大林爱听。
要不是他重生回来,这个程晓就又得开始一个悲惨人生,吴英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行啦,叨叨起来没完啦,你还让不让人说话了?”老程就烦了,“你叨叨这些有用吗?”
“当然有用!”吴英毫不示弱,“我说这么一堆,就是要让你明白,别整天稀里湖涂做老好人,以怨报德会助长歪风邪气,帮坏人不叫做好事!”
“那依着你,咱该怎么办?”老程就问。
吴英说:“咱帮忙帮到今天,就算可以啦。要我说,从现在开始,老赵家的事儿,咱们不管了。他爱死爱活,跟咱家没关系了。”
她就说周大林:“大林,把医院的护工撤了,一天好几百块钱呢,咱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反正你赵婶儿这阵子也好差不多了,能下地了,让她自己伺候去吧。你和晓晓,赶紧回省城准备婚事,这还有几天呢,就到正日子了!”
老程就急了。
“吴英,老赵家的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是不是?你还人民教师呢你。”
“人民教师也不该死,我们仁至义尽了,还能怎么着?”她就回一句。
“如果按着你说的这么干,吴英,你给我好好想想,等将来老赵两口子出院回来,我们还怎么面对人家!”老程气的直吼,“有你这么做人的吗?这些年你受党的教育,都白瞎了吗?”
老程这一嗓子,估计楼上楼下都能听见,吴英一下子就没声了。
好一会儿,老程才说:“是,老赵这个人,从年轻那会儿,就有点自私自利。想当年,我是营长,他是教导员。他嘴好使,我嘴拙。他说我革命意志不坚定,我心里不服气,可说不过他,只好由着他说。可那又怎么样?我们仍旧是生死与共的战友!这份战友情,是一辈子都不能丢弃的,除非他变了阶级敌人!
如今,他变成这个样子,恰恰证明是他革命意志不坚定!相信他经过这个事情,会反思自己,改正自己的错误。将来,他从医院里出来,还是好同志,还是我的战友。吴英,你让我老程,在战友有难,遇到困难的时候不闻不问,袖手旁观,你自己说说,我老程能不能干出这种事来?
你们不愿意管,我也不勉强你们。但这个事情,我要管!不但是要管,我还要管到底!这就好比上战场打仗,我和老赵一起冲锋,老赵负伤了,我能扔下他自己跑路吗?不能!只要他不投降敌人,我就得把他给带回来!”
他说完了,屋里就沉默了。
老程定了调,吴英只能跟着他,尽管她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愿意。这是她们那一代,做女人的美德。
而老程这一代军人,思想里的执着,也是周大林深深佩服的。也正是因为有这个执着,才支撑起了共和国的大厦,才让这个东方民族,最终站立起来。
这个执着,不是来自老程这一代,而是来自更远的传承。
老程他们,是继承了他们上一代军人的执着。
这个执着,曾经让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军队胆寒,奠定了共和国七十年的和平,和今天的繁荣。
但愿,老程的这种执着,会一代代传承下去。不然,这个国家真的就没有什么希望!
周大林就被老程深深感动了。
这时候,不用去分什么是非对错,只为这份执着,去做就是了。
“爸,我们都支持你,你说怎么做,我们怎么做就是了。”周大林就说。
老程脸上,就露出一分满意的表情来,看着程晓问:“晓晓呢,你怎么说?”
程晓说:“我还怎么说啊?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他就又看吴英。
吴英拉着脸说:“你甭看我,我做不了你的主。”
老程就说:“老赵的事儿,咱们还得继续管,一直到他出院!”
大家就都不做声,他就当大家集体同意了。
“只是这个,老赵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另外呢,世豪在里面关着,他总是牵挂着。世豪这边呢,我还是那句话,相信党,相信政府会依法办事,让这小子得到他应有的惩罚,治病救人,惩前毖后,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咱们得有个态度,积极配合公家善后,把损失尽量降到最小,这也有利于世豪这个问题的根本解决。
所以呀,我想啊,动一下大林还放在我这里的这五十万块钱,把那个大巴车赎回来。”
“啥?你还想往里面投钱?不行!”吴英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你听我说啊。”老程就赶紧解释,“那个车如果不赎回来,让法院当查封资产给卖了,连一半价钱都卖不上,咱们投的钱不也赔进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