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林就微笑着摇摇头,回答周晓琳说:“他们去海南了,说那边暖和。”
“啥?”周晓琳又吓一跳。
“咱爸咱妈疯了吧,不过啦?咱爸也不上班了?”
但她接着就想到了,问周大林说:“你给咱爸妈钱了?”
周大林不回答她,而是问:“咱是去海南找他们过年去呢,还是各回各家?”
周晓琳就只顾着包饺子,不说话。
周大林知道她心里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和抉择。因为他话语当中,始终给她保持着压力,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来他背后潜藏着的意思:跟张卫东离婚,她就可以获得巨额财富,过上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否则,除了辛苦钱,她什么也得不到。
周大林逼着妹妹离婚,是因为他看到过前世妹妹的生活。两口子一直吵架,吵到多多大学毕业有了工作,离开他们。
多多之所以选择去遥远的城市工作,就是因为不想看着父母整天吵架。
那年冬天,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他去南边那个爆发疫情的城市出差之前,回家看望父母,也顺便去城里看看妹妹。
到妹妹家门口的时候,里面妹妹和张卫东正在吵架。
“不愿意过就滚蛋!”张卫东大声叫嚷着,以至于站在门口的他,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住不上楼你特么怨我啊,这些年你往家里挣过多少钱?我特么一份工资养着你,还得养着儿子,我说什么啦?
你特么算算,这些年你们家帮过我们几个子儿?你看你哥看见我那个熊样,还什么副总,副总顶个屁用?除了多多上大学,他给拿了一年学费,他还给过你什么?一天到晚还不待见我,我特么还不待见他呢!你妈就得抠死!买房子问她借个五万块钱她都不给。留着钱干什么,买棺材吗?这年头火化,买了也用不着!不就是想给她儿子留着吗?”
周大林转身离开了。
升米恩斗米仇。平日里,父母和他,总是在竭尽所能地帮妹妹,帮他张卫东。想不到,换来的就是这个。
他和父母,也有自己的生活。难道,要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你张卫东,才能换来你的感恩吗?
他和父母都不求他感恩,只希望他对妹妹好一点。
他打算出差回来,和程晓商量,在临水给父母买一套房子,把他们接过来。同时,也把妹妹接过来。
这样的话,他们结婚的时候,就不能买新房子,只能住现在他住着的,那个狭小的旧房子。
他还想着给程晓买辆宝马mini,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如此一来,再给父母买房子,钱就不够了,就得贷款还房贷。
他和程晓结婚以后,生活恐怕就要紧张一些。因为妹妹过来以后没有工作,还需要照顾年迈的父母,也无法出去找工作。父母的工资养活他们自己,加上妹妹,看病吃药,也剩不下多少,房贷必须得他来还。
程晓懂事,只要他把家里的情况和她讲清楚,相信她会理解的。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南边那个城市爆发了疫情,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从此一去就会留在那里,再也无法回来。
可是,张卫东的声音,深深留在了他的脑海里,到现在也无法抹去。
“我还是回家吧。”妹妹终于开口了。
对富足生活的向往,已经不能抵消她对自己家的思念。尽管,那个家那么狭小、破旧。
“我们可以带上多多,让多多也看看南方的景色。”他说。
周晓琳还是拒绝了。
“爸妈自从有了我们,三十多年了,就再没有机会单独在一起过年。就让他们清净一年,安心回想一些过去的日子吧。”周晓琳说,“他们还不老,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可以做。”
这话听着,竟然不像是周晓琳说的,倒像是二十年以后的程晓说的。
“你那个家有什么好啊?公公婆婆不待见你,男人不心疼你,你还上赶着倒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愿意!”周晓琳就不耐烦了说,“我们家的事儿,你管不着。我告诉你周大林,你不成家永远也不明白家的道理。家不仅仅是爱情,家更是责任和义务。你这个人就是极端自私,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更没有责任心。就算有一天你把程晓追到手,你如果不改变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毛病,早晚有一天程晓也会离开你!”
“嘿,周晓琳,我自私自利?我自私自利我会带着你出来,会给爸妈钱让他们去旅游?我惦记着你们每一个人,甚至是多多!为了你们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我牺牲了多少,你知道吗?”
“你不是广义上的那种自私自利。对自己的家人、亲人,你没的说。可是,除了家人以外呢,你考虑过其他人没有?你考虑过我离婚以后,卫东怎么活没有?”
“他活该,谁让他这么欺负我妹妹?他爱怎么活怎么活,死了都行,我管得着吗我?”
“可他是多多的爸爸!”
“所以说呀,趁多多还小,赶紧离了,找个好男人给他当爸爸,可以多培养几年感情,将来跟亲生的也就差不多了。”
“周大林,你混蛋!”
兄妹俩的谈话至此戛然而止,都默不作声地包饺子的包饺子,擀皮子的擀皮子,直到刘璐和程晓关了店门回来。
“哎呀,饺子!”刘璐看着餐桌上摆着的两盖垫饺子,惊喜地喊。“老大,跟着你真幸福啊,我觉得比在家里都幸福!”
她们回来,周大林就去厨房下饺子了。周晓琳不高兴,肯定不会去主动干这个活,他也懒得和她再去口舌。
程晓想着跟进去帮他,刘璐就先挤了进去。“这回我下饺子,这个活我会,我在家里跟我妈干过。”
她似乎察觉出来了,不能老让程晓和周大林在厨房里单独呆着。
她要去,程晓就不去了,去客厅和周晓琳一起坐着看电视。
刘璐往锅里倒水,点液化气,看着蛮像那么回事。周大林就不管她,在碗橱里找了盘子出来,刷盘子准备盛饺子。然后剥蒜,捣蒜泥,找小碗倒醋,在醋里点上两滴香油。
锅开了,刘璐揭了锅盖,端过饺子来往锅里放,然后就拿了笊篱去搅锅里的饺子。
周大林一把就把笊篱抢了过来。
“你这个弄法,下出来就不是饺子,变片儿汤了。”他就教她说,“这饺子生的刚下锅,容易粘连,要轻轻的沿着锅底,沿着锅边慢慢搅。笊篱不能从中间下去,要贴着边,慢慢把饺子都给转起来,不让它们互相粘连。等饺子一个个的开始上浮,就说明外面这层皮熟了,不容易粘到一起了。这时候再盖锅盖,过两分钟再搅动一下。这样,下出来的饺子才不会破皮儿。我韭菜肉馅儿的是灌汤水饺,你不管不顾的一笊篱下去,非给我捅破了不可!”
“老大,你太伟大了,就没有你不会的。这灌汤水饺儿是怎么做出来的?”
周大林就哼一声说:“这个复杂了,说了你也记不住。你还是给我看好锅,照着我说的做。开了锅往里面加半碗凉水,加三次凉水,再开了,水饺就可以出锅了。三鲜不用加那么多,开两次锅就可以捞出来装盘,记住了没有?”
说完了,他端了醋碗出来,往餐桌上放。又找四个小碟过来,一样摆在餐桌上。小碟一人一个,谁吃醋就从醋碗里用汤匙舀。捣好的蒜泥也放进醋碗里。
周晓琳看着刘璐在厨房里笨手笨脚,就用手拍程晓腿一下说:“你赶紧进去吧,要不然,今晚上咱们真得吃片汤了。”
程晓就站起来,匆匆跑去厨房帮刘璐。
还好,刘璐不笨,真想干了还是可以学会下饺子的。有程晓帮着,饺子只破了一个,其余完好无损。
吃着饭的时候,周大林就跟大家说了他过年不回去,要在这里过年的打算。
既然周晓琳要回家,就让她回家吧。
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苦受累的命,你就是弄台50拖拉机,把她身上绑上绳子,硬生生从泥坑里往外拽她,也拽不出来。
不过周晓琳有一句话说对了,爸妈很久很久没有单独呆在一起过年了,他也不要去打扰他们,让他们有一个温馨的二人世界,反而更好。
记得他去南方那个城市前的最后一个新年,是他和程晓在一起过的。
三十晚上,为了儿子,她先陪着赵世豪和儿子,去公婆家。吃过了饭,便推说累了回去休息,偷偷溜出来。
而这时候,周大林的车,就停在她婆婆家楼下不远的地方。
为了他们可以在一起过这个春节,他们想了好多好多的办法,周大林也跟父母说出差在外地,没法回去了……
程晓下得楼来,周大林就无声地把车滑过去。
黑暗里,车的副驾门正好就停在程晓跟前。程晓熟练地打开车门,迅速钻了进去。
直到第二天中午,程晓被儿子电话催促了几遍,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周大林的家,回自己的家。
这是他记忆当中,过的最温馨,最美好的一个夜晚。
父母平日里也经常吵架,但父母还是恩爱的。兴许,他们也渴望一个只有他们夫妻两个的新年,渴望一个不一样的二人世界。
他是不是真的有些自私了,总是想让别人按着他的想法生活,却忽略了别人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