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独自坐在窗边,一只手搭在窗台上,托腮看着窗外绿树葱茏的院子。
明媚的阳光透过白蒙蒙的窗玻璃照耀在他身上,给他添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这时候的他看上去十分温柔。
但余晖此时的想法却并不温柔。
他在想着怎么把梦境世界里的“老鼠”大卸八块,撒上佐料,尤其是辣椒粉,然后架在烧烤架上翻转,烤得滋滋冒油,香味四溢……
嗯,有些馋了。余晖吸了吸口水。
今天早上的饭难吃得让他有些神志模糊了。
都说早饭能难吃到哪去?但红森今早的饭刷新了人的认知。那软趴趴得似乎放了一个周的油条泛着苦味,那又酸又咸的咸菜有一股臭脚丫子味,煮白粥的水喝起来有股塑料味……总之余晖没怎么吃下去。
他想吃肉,想吃辣……
“余晖,跟我过来。”白医生来到活动室,对着他招了招手。
余晖转头看去,白医生依然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似乎就连鬓角的发丝都要认真梳理整齐,丝毫不乱。黑框眼镜让她明亮的眼神显得有些呆板,但也给她增添了一份严肃可靠的气质。
余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跟了上去。
“余晖,你知道你前任主治医生的事吗?”半路上,白医生一脸肃然地问道。她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喘了口气。
“不知道。”余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随口回应道,“白医生,你投诉他了?”
“是,我投诉他了。但问题是,他失踪了,谁都联系不到他。”白医生皱起眉头,“如果不是我这次投诉,他失踪的事还没人知道,徐医生的家人和朋友都以为他换到了另一个医院工作……”
这一点也不意外。余晖这样想着,语气却玩味地道:“不排除他只是暂时不想跟别人联系,或者看开点,说不定只是不小心掉坑里死了呢?”
“我在说一个严肃的话题,余晖。”白医生无奈地推了推眼镜,右手握拳抵在嘴唇上又咳嗽了一声,“告诉我实话,徐医生离开之前给你刀片,是不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东西?所以他才会匆匆离职,并且寄希望你能靠自己自己脱困……”
“是啊。”余晖点头。
“啊?”白医生死死盯着余晖。习惯了余晖的敷衍和玩味态度,他干脆利落的承认反而让她有种不真实感。
“不是你要实话的吗?”余晖觉得她的反应怪有趣的。
“跟我说说?”白医生没在意余晖好玩的神态,匆匆询问道。
“他跟你一样,发现了这里的问题。”余晖回忆着那个跟白医生一样优秀却又执着的医生。徐医生是个优秀的精神科医生,但在生活上却显得有些笨拙。
那时候余晖的眼睛还看不见,他就像往常一样冷眼面对一切,像是一个找乐子的看客,漠视一个个角色走向各自的结局。他喜欢说谎话误导医生的判断,与主治医生斗智斗勇是他在这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而成功误导医生会让余晖感到满足。
他曾经成功骗过了他的好几任主治医生,让他们对自己的病情和性格产生了误导,因此让几个医生开始怀疑人生。而徐医生是唯一一个让余晖感到稍许挫败的医生。
在精神心理学上,徐医生有极为丰富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还有纯粹的研究精神,对于细节执着到钻牛角尖的地步。余晖的表演和欺骗在他面前总容易被识破,因为任何细节都会被徐医生关注到,然后抽丝剥茧地找出细微的矛盾之处。
在一整个与徐医生斗智斗勇的过程中,余晖总是输多赢少。
徐医生对自己的职业有着最纯粹的热爱,但或许正是因为一切都沉浸于此,因而在其他方面显得有些迟钝,比如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发现了病院的不对劲。
他本来可以抽身离开的,但那种执拗劲儿让他像白医生一样留在这里,最终在自身的探索和余晖的隐晦暗示之下发现了一些东西。
说实话,他最终落得一个“失踪”的结局,余晖不算意外,徐医生似乎把所有智商都点在精神医学上了。
回忆着徐医生的事,余晖简单跟白医生讲了讲,然后笑吟吟地道:“一旦知道了这里的隐秘,就很难再逃离了。白医生,你跟他走上了一样的道路。”
“我经历过好几任主治医生,他们要么难得糊涂或是单纯的蠢,对一切视而不见,最后全身而退。要么近墨者黑,融入其中,与之同流合污。要么为了所谓的真相和正义,最后变成了病人。”
“你知道徐医生的结局?”白医生皱眉问。
“我想,他肯定没能逃出去。”余晖说着自己的猜测,这实际上也不难猜,“在这里的人,不是医生就是病人。”
“好吧,但我不会失败的。”白医生揉了揉额头道,“看来我得小心点了。”
说着话,他们已经来到了白医生的办公室。两个人默契地停止了交流,白医生她的神色第一次显得有些忧虑,接着捂着嘴咳嗽个不停。
“白医生,你病了?”余晖说了句关心的话,虽然他实际上并不怎么关心。
“感冒了而已。”白医生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起了余晖的病情,“你的梦游症没再复发,过几天后,我会帮你申请出院。”
白医生说着,在一旁的饮水机里接了杯温水。
余晖无喜无悲地微笑着,没报任何离开的期望。
他看着白医生从抽屉里翻出一瓶药,然后倒出两粒含在嘴里,用水送着咽了下去。
余晖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抹了抹嘴角,脸上再度露出深深的笑意:“白医生,你在吃药?”
“对啊,感冒药,治咳嗽的。”白医生轻轻咳了一声,“吃完会感觉好受很多。我从小到大总容易感冒,都习惯了。”
“哦……”余晖点点头,始终装作无神的目光看着白医生放在桌子上的药瓶。
那上面写着的分明是“安宁舒”,药也是熟悉的红蓝胶囊,跟余晖自己吃的一样。
“这下就有意思了。”余晖开始感兴趣了。
他们到底是怎样做到最有效率地弄疯一个人的?
“那我先回去了,白医生。”余晖不打算继续谈话了,他笑吟吟地道别,礼貌地随手关上了门。
顺着幽深的走廊往前走,这里寂静得只回荡着他的脚步声,哪怕是在阳光明媚的白天也光线黯淡,像是身处夜晚。偶尔传来的声音在走廊里空洞地回荡着,像是悠长的梦呓。
两旁的门缝里透出恍惚不定的光线,像是有人在门后不停歇地走来走去,让透过来的光线时明时暗,如同无形的怪物在撩拨着阳光。
“这个病院不对劲……”余晖仰头,闭着眼睛感受着,“以前还没发现,但确实有种梦魇的味道。”
“梦魇世界能影响现实吗?”
“这不是很显然的事吗?也早就有了答案。”
“我的眼睛好了,这就是梦魇影响现实最直接的证据。”
“那就棘手了,但也更有趣了。”
余晖感到了一种紧迫感,他顿了顿,回到了活动室里,躺平在长椅上晒着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