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后的触感太过微弱，微弱到龚墨若不是这样全神贯注地去感知，绝对无法发现。

他抬手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除了海水什么都没有。

“……”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将昭燚横在身前，程亮的剑身无比光洁，如同镜子一样反射着前面的事物。

龚墨将剑身微微偏转，让后颈尽可能的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然后用右眼仔细地、一寸一寸地观察着。

一条极淡的丝线从他后颈的方向蔓延而出，在鬼眼中呈现出了非常微弱的红光。

红光淡到连鬼眼都要看不清的地步。

龚墨皱眉看着那根丝线，再次尝试去抓住它，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手指从丝线上穿过，连些微的触感都没有带来。

碰不到？

龚墨收回手来，又静静的观察了那丝线片刻。

既然不能碰，那就只能顺着去找源头。

他目光一冷，干脆地闭上眼，身形微颤，便见红光从眼皮下透出，他整个人瞬间被包裹其中。

眼下情况，唯有鬼眼能够连通自己肉体，而开启鬼眼的消耗太过庞大，他根本耗不起。

既不能耗，那就只能正面应对！

那根丝线被笼罩在了这样的红光中，变得清晰了几分，龚墨以红光为感知，迅速找出了丝线蔓延的方向，昭燚再次前指，飞速的带着龚墨向着海底更深的方向游去！

罗什看了那颗蜃珠很久，忽然抬手将它放回了降三世明王的手中，随后身形一转，从窗户掠出，飞回到了花园之中。

托塔罗汉还在尽职地保护着那些生魂，罗什双手飞快地捏起法诀，便见一个接一个的发着金光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身边，一共十八个，光影体型略比常人高大一些，浑身赤金、头顶无发。

罗什随意的摆摆手，那些人影便转身朝着小区不同的单元楼飞身而去。

很快，一个接一个的小区住户的肉体被带到了花园中间，他们将这些人并排放在了地上。

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包括龚墨在内的，小区现有的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罗什再次变动手印，这十八个光影便各自飘飞在了半空中，围拢成了一个半圆形，他们嘴里开始念经，整齐有序的诵经声在空中回荡。

淡金色的光罩在空中浮现，将所有人都围在了其中。

做完这一切，罗什的额前也有了几分薄汗，他随手擦了一把，走到龚墨肉体前查看他的状况。

那持续为龚墨提供法力的结界依旧跟随着他，但此时结界上的梵文已经少了很多，稀疏散乱，能维持的时间显然不长了。

小徒弟躺在地上，眉头微皱，却并没有痛苦之色，右眼下透出的红光也没有变弱，反而比之前更强了几分。

确认过他的状态，罗什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了防护结界正中位置。

降三世明王从他身后慢慢往上，漂浮到了他的正上方，八只手臂向上抬起，合盖在头顶，将蜃珠拢在了中间。

罗什盘腿坐了下来，双手在胸前合十，抬头看着上方。

诵经声越来越大，在结界中不断地回响，他们开始围绕着降三世明王的身体旋转。

降三世明王身上的金光异常明亮，他的三个脑袋都向上看着他们共同的手臂，嘴里跟随着光影一同诵经。

而在他们手掌中心的那颗蜃珠，在诵经声中再次亮起了彩光，越来越亮，色彩越来越艳丽，彩光甚至从八只手掌的覆盖下开始倾斜出来。

“滴答滴答滴答”

滴水声再次响起，蜃珠开始不停地颤动，那些漏出的彩光，在半空中渐渐凝聚成了不同的画面。

罗什一瞬不瞬地看着空中，那些画面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了。

画面一开始非常模糊，但随着彩光的明亮，它们也渐渐的清晰起来。

那就是深海里的景象，有从来没有见过的怪兽一样的生物、像是没有尽头的深渊、正在喷发的海底火山……

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乱，那些流转的彩光也渐渐地汇聚到了一起。

罗什安静地看着，他现在在做的，就是把蜃珠中的力量全部逼迫出来——寻常的蜃珠是不会像梦魇般去干扰人类的生活，其中必然还有些其它的存在成为了媒介。

不管它是什么，势必依附在蜃珠当中。

彩光形成的画面逐渐融合在了一起，在降三世明王的上方形成了一个篮球大小的透明光珠。

罗什这才站起身来，飘飞到了那颗光珠的面前。

此时光珠正如同电影一般不断的“播放”着画面。

那是一个人类的身体，漂浮在海水中的景象。

“原来如此。”罗什默默地看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张开双手覆在了降三世明王的手上。

“出生十方一切诸佛。十方如来因此咒心。得成无上正遍知觉。十方如来执此咒心。降伏诸魔制诸外道。”

他话音一落，蜃珠立刻剧烈地抖动起来，旋即一个灰白的影子冲了出来。

罗什根本没有任何动作，降三世明王的一只手臂已将那影子抓在了手中，速度快得在半空中带起一片残影。

“吭哧……吭哧……”剧烈扭动的影子发出了人类的喘息。

影子暴露在空中，立刻散发出了浓郁的阴气，罗什一翻手，红书立刻出现，他手指招了招，便见股股黑雾从那影子中飞出，旋转着落到了红书之上。

“邬雨琼，死于四十年前，死因溺亡。”

红书上开始飞快地涌出文字，书写出了这个影子的生平之恶，罗什不咸不淡的念着。

“生前贪财淫色，先后杀害女子六名，男子四名。死前与单位属下通奸，被其妻子撞见，遂将其杀害，后被其黑社会的父亲发现，将你绑架虐待三日并游街示众，后处以水泥鞋之刑，溺毙于远海。”

影子身上的黑雾正在飞速褪去，红书上飞快地形成着文字，罗什却只是翻看了最后一页，面露不屑。

“肉体沉入深海，魂魄被锁，后遇见了将死的蜃龙，附其眼珠上得以逃脱，蜃龙死后，其尸骨消亡，唯有右眼眼珠得以保存，该眼珠于年前被渔民打捞出来，多方辗转。”

“你自回到人群后，便利用蜃珠之力，吸收人之精气、寿命，妄想以魑魅魍魉之身重回现世，期间共对九百余人下手，吸收凡人寿命合计八十年，精气无数。”

“邬雨琼，你可认罪。”

被红书抽离了阴气的邬雨琼，此时困在降三世明王的手掌中，渐渐地显现出了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体臃肿肥胖，目有凶光。

听闻罗什的问话，却也只是咬着牙不肯出声。

罗什平静地看着他，目光冷峻。

“你可认罪？”

“姑奶奶我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来就是！”邬雨琼面露凶狠，惨白的脸上冒起根根青筋，它声音非常尖锐，有些沙哑，许是魂魄在深海中被困多年，竟能看见水珠从她脚底滴落后又消弭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