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街道被烈日染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泽,滚滚热浪在柏油马路上翻卷,叫人看了就像被放在了铁板上一样浑身燥热。
车水马龙的市中心,喧喧嚷嚷的全是汽车的轰鸣和鼎沸的人声。作为片区标志性建筑的是一座钟楼,此时钟楼楼顶挂着的大金钟,在阳光中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一个穿着劣质西装的男人满头大汗地从钟楼前跑过,穿过马路,停在了钟楼对面的一栋中式建筑的木门前,门上挂着一个颇有历史气息的牌匾,上书两个大字——書舍。
他在门前踌躇了很久,手中的纸巾已经被汗水彻底浸透显得破碎不堪。
当他第十次吞咽唾沫后,终于抬脚走了进去。
“欢迎来到書舍,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一个穿着红底金花丝绸旗袍的靓丽女人款款走来,声音温柔恬静,笑容大方宜人。
男人用手里已经团成了一坨的碎纸再次擦了擦脸,这才故作镇定地开口:“听、听说你们这里,可以解决、解决……鬼?”
“如果您在这方面需要帮忙,那您真是来对地方了,”女人笑得格外亲切,黑亮亮的双眼温和地看着男人,全然没有对他的话表现出任何诧异,“您这边请,我会安排接待员为您服务。”
女人说罢,便带着男人往大厅另外一侧走去。
書舍的大厅后面,是一个天井般的开放式花园,花园中间是一个足需五六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树叶繁茂,挡住了自上而下的灼人阳光,让整个庭院阴凉不少。
树冠又厚又高,站在树下几乎看不见天空。
男人跟在女人身后,走在长长的游廊上,忍不住转头看向那棵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树似乎在发光。
“我都在胡想些什么……”他甩甩头,不再去看那棵树,身影很快消失在游廊尽头。
花园里没有了他们的脚步声,又重新回归了静谧安详。
書舍深处,一间古典雅致的房间里,靠在窗边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俊美男人,身穿松香绿半壁对襟长衫,长发用玉冠束在脑后,仿若古书里走出的朱门公子。
男人气质淡雅,眉目温柔,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嘴角微微上扬的一丝弧度,让人总觉得他是噙着笑的。
他此时正慵懒地翻着一本书,那书通体呈现诡异的红色,连其中的书页都如血一般。
“龚墨这小子上哪儿去了,老子找他半天了!”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动作有些粗鲁,来人一身短裤背心,脚上蹬着人字拖,走路晃晃悠悠的散漫模样。
他嘴里叼着一支香烟,下颚的胡茬已经冒出来了一小片,微有些长的黑发乱糟糟的耷拉在颊边。
“洗澡呢,刚出了一个支援任务。”窗边的男人抬眼望他,有些戏谑地挑挑眉,“哪次出了任务回来,他不洗上半天?”
胡茬男翻了一个白眼,抬手捋了捋自己快过下巴的头发,将它们拢在脑后扎在一起,露出了和长发男人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来。
“哪儿的任务?”
“刚四级的小鬼,是个不认罪的,已经送到你那边去了。”
胡茬男应了一声,低头时,手中已多了一本暗金色的书,书页翻开的瞬间,似乎能听见低低的佛语呢喃。
“啧,最近怎么这么多,我快忙不过来了。”
他看了一会,啪的一声合上了书页,抱怨似的嘟囔了两句,然后斜靠在另一边的软椅上,被他咬在嘴角的烟颤颤巍巍的晃了晃,烟尾的烟灰已经蓄了好长一截,随时都要落下。
“罗什,烟灰如果再落到椅子上,我就扣掉你今年全部的假。”窗边的人依旧笑吟吟的,甩过来的话却颇有凉意,“这个月已经换三把椅子了。”
被称为罗什的胡茬男没好气地砸吧了两下嘴,把烟往烟灰缸里抖了抖。
“这小兔崽子怎么这么多破事儿,回回出个任务回来都恨不得洗掉两层皮,娘儿们唧唧的。”
“师父,在背后说人坏话是会得痔疮的。”
罗什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另外一人的声音,不是龚墨又是谁。
“臭小子没大没小。”
罗什转头看他,咂咂嘴。
龚墨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棱角分明的颊边还有挂着水珠,他迈着大长腿往里走,一直走到窗边才坐下,对着罗什翻了个白眼。
当初要不是走投无路,他才不上这条贼船。
他毕业的时候找不到工作,处处碰壁,好容易攒下来的一点积蓄眼瞅着都不够交房租了——他长得好、身材好,能力强,说话也好听,但最大的问题是右眼看不见东西。
反正入职要体检,龚墨又是个不愿作假的主儿,回回面试都如实告知,无一例外地让他回去等通知。
等来等去自然是没有结果,最后没办法,龚墨在公交车站台看见了一个高薪招聘清洁工的广告,犹豫了三秒就妥协的去面试了。
当给他面试的男人给出月薪三万、吃住全包的奇葩待遇,龚墨立刻表示自己有急事要离开,哪知那人哭爹喊娘的上来就抱大腿,说月薪可以加,八万都没问题,让他一定要留下。
龚墨着实被吓了一跳,心里坚定的认为这肯定是个人贩子窝,想也没想一脚给人踹出去老远,然后转身就跑。
担心被人追上来,他一直没敢停下,一路飞奔出去两条街,然后把路边站着的一个男人撞飞了,连带他手里抱着的青花瓷瓶一起在地上摔了个遍地狼藉。
当时被他撞飞老远的人正是罗什。
罗什倒是没受伤,就是被撞得有点懵,躺在地上把龚墨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遍,见那小年轻肩宽背阔、腰细腿长,把那便宜货的衣服也撑出几分气质来,一张脸还没完全褪去稚气,却也是棱角分明、俊朗不凡。最重要的是,他从这小子身上感受到了不小的灵力波动,那双不太明显的异瞳更是灵气逼人,罗什旋即慢悠悠爬起来掸掸衣服,然后指着地上的碎渣告诉龚墨,刚刚摔碎的青花瓷瓶值一百万。
龚墨哪里有钱赔,当即就想给自己一刀!
哪知罗什贱兮兮地拦住他,表示没钱没关系,可以打工抵债,然后他就被拐进了这个書舍,当起了罗什的徒弟。
一年后,龚墨从自己大学同学那里得知,那个招清洁工的奇葩单位,竟然和書舍是同行。
他当时就在想,真是逃过了一家没逃过下一家,大概命就这样吧。
眼下看着罗什一脸欠揍的模样,龚墨便觉得有点心肌梗塞。
罗什靠在椅背上,抖着脚上的人字拖,对着龚墨招招手:“去收拾东西,明天跟我出躺远门。”
“不去,我累了。”
“接完这个任务让你休息三天。”
“一个礼拜。”
“就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