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八月初七。
李定国、刘文秀所率领的两路偏师与张献忠、孙可望率领的大军汇聚于成都城外。
随即大军将成都四面包围,扎下大营数十座,连营十数里。
一时间,成都如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
城内如何且不说,张献忠的老营内大帐中,气氛却不怎么好。
此时,大帐中除了张献忠外,还有他剩下的三大义子,以及女婿汪兆麟。
在大帐中间却是跪着一做难民打扮的中年男子。
“卑职奉大王之命,半个月前就带领布下扮做难民来到了成都。
却发现成都不仅四门守卫森严,而且还对入城者严格盘查。
虽接纳难民入城,却必须难民以里甲相保,以户牍证明身份。
卑职等人用尽方法,甚至让人贿赂守城军官,却都难以混入城中,反而折损了一批弟兄。”
农民军攻打城池向来以奸细混入城中做内应为上策。
张献忠尤其擅长这种计谋,麾下自然有一批专门做攻城内应的人。
这中年人便是这批人中的一位将领。
张献忠听了他的话,不禁揪着络腮长须道:“奶奶的,这成都的狗官军还挺精明的,知道防着咱老子的内应。
不过,他们要是以为没了内应,咱们就打不下成都,那也太小看咱老子了。”
张献忠说话十分粗鄙,甚至词意不通,但大帐内众人都习以为常。
中年人略犹豫了下,又抱拳道:“卑职在城外倒是打听到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据说这成都城如今并非那新任四川巡抚龙文光主事,而是一位公主。”
“公主?!”
张献忠等人闻言都诧异出声。
“公主主事?”张献忠露出了好奇神色,“快跟咱老子讲讲,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中年人道:“卑职进不了城,因此只是在城外探听了一些零碎的消息。
大概是七月初,从北边来了一支不知是官军还是闯军的队伍,拥着公主进了城。
之后,这公主就改称监国了,据说还霸占了蜀王府。
再后面,这成都城的大小官员、武将就都听什么监国府的命令了。”
听了这话,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三个面面相觑,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张献忠更是夸张地叫道:“公主监国?他娘的,你不会让哪个编故事的给骗了吧?!”
汪兆麟这时也回过神来,道:“大明监国向来只授予太子,最多也就是由藩王担任,从没有说让公主监国的。
甚至,历朝历代都没听说有这种事···这女子怎么能成为监国呢?需知,监国之后就是做皇帝啊。”
中年人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中略有些紧张,但还是答道:“卑职最初打探到这消息,也以为是误传,或是被骗了。
后来又多方打探,得到的说法都是如此,还说是先帝传旨留下的遗命,卑职这才不得不相信。”
“崇祯还真让他女儿监国了?”张献忠站了起来,双眼怪瞪,随即想到什么,不禁道:“该不会是崇祯担心儿子会让李自成那狗东西杀光,所以才让女儿当监国吧?”
眼见张献忠的关注点越来越远,李定国忍不住咳嗽了声,道:“父王,若成都真是由那担任监国的公主掌管,于我等而言倒是好事。
女子监国,城内文武官员必定多有不服气的,人心不齐,成都在我大军猛攻下又怎么能坚守得住?”
“嗯,老二说的不错。”张献忠点头,随即又看向那中年人叹道:“可惜你没潜入进去啊,不然就能替咱老子联系几个愿意跳反的狗官,这样成都可就容易打得多了。”
中年人面露羞愧之色,道:“都是卑职无能。”
李定国这时又道:“父王,即便没有内应,我等攻城时也能以弓箭将书信射入城中。
如此,就算没能联系到愿意投靠咱们的官员、武将,也能乱他们的军心。”
“这计策秒。”张献忠露出笑容,看着李定国赞道,“老二的脑袋瓜子就是灵光。”
孙可望听张献忠屡屡夸赞李定国,不禁心中嫉妒。
可惜他谋略本就不如李定国,临机应变也一般,这时候还在消化“公主监国”的信息呢,更别说想什么计策了。
一直没出声的刘文秀此时却微蹙这眉头道:“父王,那公主若真是从北边来的,且率领的又疑似闯军,该不会是李自成的人吧?
会不会‘公主监国’只是成都方面放出的迷雾,实则城内官员已经投靠了李自成?”
听见这话,张献忠再度皱起了他那浓重的眉毛。
他不得不承认,刘文秀说得有一定道理。
京城都让李自成那狗东西打下来了,陕西也被大顺军占了。
那公主没可能穿过大片大顺军据有的区域来到成都。
除非她投靠了李自成,或者本就是李自成那边弄出来的假公主!
想到这里,张献忠只觉得颇为烦躁,干脆一挥手道:“管他娘的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反正咱们攻打成都时是要防着北边的。
等到将成都打下来,咱老子亲自逮着那公主审问一番,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孙可望一听,立即笑道:“父王英明,只要咱们打下成都,不论这公主是哪边的人,都只能成为父王的人!”
说这话时,孙可望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神色。
张献忠却是瞪眼道:“老大瞎琢磨什么呢?咱老子可不想给崇祯当女婿,要当你小子当去!”
孙可望心里还是挺渴望娶个大明公主的,但心思转动后却道:“额有婆娘了,可不稀罕崇祯的公主。老二还没婆娘,不如让他娶了。”
说完,孙可望就给李定国使眼色,想让李定国接他的话。
其实他是在给李定国下套。
这大明公主可不是好娶的——张献忠造的是大明的反,李定国如果成了大明驸马,张献忠对他还能像现在这么信重吗?
不过,孙可望狡诈,李定国同样心思玲珑。
他根本不接孙可望的话,而是道:“父王,内应既然没能潜入成都,我们就只能用老法子炸开城墙了。
不过今天儿子扎营时观察了下,这成都城的护城河应是最近被扩宽、加深过,别说填埋,便是架飞桥都不太容易。”
中国古代城池攻守战频繁,到明末时各种攻城、守城之法已十分丰富。
就应对守城方的护城河而言,攻城方一般都不会采取土石填埋的做法——效率太过低下。
一般都是架飞桥渡河,绝大多数护城河都会很快被攻城方铺出“坦途”。
最次,也是以推车堆积石木填河,如此要比纯粹的土石填河快得多。
张献忠所部从湖广到四川,拔城不知多少座,军中自然是有专门渡河、攻城的器具。
只不过守城方也不会让人轻易以飞桥渡过护城河——城头的大炮和弓弩手可不是当摆设的。
李定国今日巡城时注意看了,城头似乎设置了不少发炮点。
这意味着,他们在渡护城河时很可能会遭到颇为猛烈的炮击。
再加上护城河另一半恰在城头弓手的一箭之地内,在他们渡河时必定会以箭雨针对,这护城河就更难过了。
张献忠今日到成都城外时也遥看了一番成都城防,对此自然是了解的。
他闻言却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有什么不容易的?咱老子收了这么多兵,可不是让他们站在后面吆喝的。
明日攻城,让上个月投奔咱们的四川兵先上。
告诉他们,半日之内,必须给咱老子过了护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