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他看着床边的王贲和王离,叹了口气。
自己这一生,征战无数,杀人无算。为的是什么?不还是儿孙吗?
年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可是老了之后,尤其是在家休养了半年之后,才发现天伦之乐,乃是人间至乐。
但愿王家能过了这一关啊。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翦心中一喜:“是赵高来了?”
赵高是胡亥的老师,自然而然的,也算是王离一党。此人足智多谋,诡计多端,有他在,大事可成。
然而,进来的并不是赵高,而是之前那仆役。
仆役行了一礼,面色为难的说道:“赵大人不肯来,还让我带话给将军。”
王翦心中一沉,有些不快的问道:“他说什么?”
仆役支支吾吾的说道:“赵大人说,将军征战一生,乃当世战神也,刚正无比,忠贞无双。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何必为这些许小事忧心?王离有罪,为陛下不喜,拔剑杀了他也就是了。若将军有智,就应该亲自拔剑杀了王离,持头送给陛下,则陛下必定龙颜大悦,不会再怀疑将军。”
王贲勃然大怒:“竖子安敢如此无礼。”
王翦冷笑了一声,挥挥手让仆役走了。
王离已经气的须发皆张了,只是担心王翦的病情,不敢大声叫骂罢了。
王翦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赵高倒也有些意思,直接把我吹捧成当世战神了吗?你们两个说说,我是当世战神吗?”
王离强颜欢笑,说道:“祖父征战四方,未尝一败,当然是当世战神?”
王翦又问:“李牧此人,是当世战神吗?”
王贲想了想,比较客观的说道:“此人极善用兵,当得起战神二字。”
王翦说道:“既然都是当世战神,为何他败了,我胜了?”
王离说道:“自然是他统兵的本领,比不上祖父。”
王翦摇了摇头,说道:“错了,在战场上,我没有胜过他。最后全靠反间计,才除掉了这人。让我取胜的,不是战力,而是诡计。”
“我是战神吗?战神就应该刚正无比,忠贞无双吗?只要皇帝一怀疑,就杀了自己的儿孙,以表忠心吗?那是没有感情的禽兽。”
王离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王翦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淡淡的说道:“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一个只知道征战的将军,一个为了取信皇帝,可以杀了自己儿孙的人。陛下不会觉得安全,反而会觉得害怕。这样的人,无牵无挂,心硬如铁,一旦谋反,何以制之?”
王离说道:“由此看来,赵高献上这个计策,分明是在害我们王氏啊。”
王翦呵呵一笑,说道:“赵高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提出这么愚蠢的建议?他是在故意说反话啊。”
“老夫这些年,位置越做越高,最后官至太师。整个朝廷,人人见了我都要敬重三分。我也有些飘飘然了。我倒忘了,这赵高,不是当年刚刚受刑的赵公子了,已经贵为中车府令了。我们如今有事相求,却令一仆役把他叫来,确实有些无礼了。来人啊,备车,我要亲自去赵高府上一趟。”
王贲急道:“可父亲的身体,当不起马车的颠簸了啊。”
王翦摆了摆手:“无妨,刚才被槐谷子一气,有一口闷气压在胸口,喘息不得,这才痛苦难当。不过经过赵高这么一开解。老夫已经好多了,什么战神,什么太师?都是狗屁。就算被竖子辱骂了又怎么样?我用计杀李牧、杀魏齐的时候,会在乎辱骂吗?”
随后,王翦下床上车,步伐果然轻快了不少。
…………
赵高府中,赵高正在和胞弟赵成饮酒。
赵成有些担忧的说道:“兄长之前那一番话,恐怕得罪了王翦。”
赵高呵呵一笑,说道:“若王翦这么轻易便被得罪了,那他就是个鼠辈,不配和我赵高来往。”
赵成无奈的说道:“王翦军功赫赫,怎么到了兄长这里,倒成了鼠辈了?”
赵高淡淡的说道:“那些武夫,往往在战场上精明无比,到了朝堂上,却浑浑噩噩啊。就比如李信、王离之流。就是典型的没脑子。”
“若非陛下看中李信,若非王翦护着王离。我只要说上几句话,这两人就人头落地了。你说,他们是不是鼠辈?”
赵成点了点头,又问:“那么兄长之前,是在试探王翦了?”
赵高嗯了一声:“是试探,也是提醒。王翦这家伙,年轻的时候,倒也有些小聪明。可惜啊,被人吹捧惯了,这架子抬上去了,就下不来了。结果被槐谷子一通羞辱,就从高处摔了下来。”
“呵呵,谁还没有卑贱的时候?他王翦,也不是一开始就做到了太师。若他始终端着架子,最后为了那点可怜的面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没准真的会杀了王离,以表忠心,以全其忠烈之名。然后……被万世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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