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生人宁负像往常一样,在家门口的平台上拿到一份外卖。现在无人居住的房子很多,他挑了一间向阳的作为临时居所。
现在他的生活十分规律,每天看书,健身,工作两小时,工作内容主要是收集情报,他需要知道真正的宁负正在做什么。
自我削弱版的阿撒兹勒不比加百列,虽然对于信息的处理能力依旧碾压绝大部分电子计算机,但他已经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随意调动互联网上的所有资源。彷生人宁负只能自己来,编写辅助程序,放大阿撒兹勒的算力,全天候检索,然后他定期对这些情报进行分析。
外卖的盒子里装着四颗水培的土豆,彷生人宁负不禁想着,水培的土豆还能叫做土豆么?他关上防盗门,没有注意到一边的楼梯间中多了一个人影。
这道人影紧紧贴着墙壁,如果不用心观察根本看不出来,彷生人宁负忽视了,但阿撒兹勒却觉察到异样。
彷生人宁负关上门的瞬间,楼梯间的图像便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阿撒兹勒用红色圈出多了一块的影子。彷生人宁负将土豆放在门口的鞋柜顶上,从厨房取来了一把陶瓷刀。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在打他的主意。如果是个智能体呢?陶瓷刀可能没多大用处,一崩就碎。
来不及了。彷生人宁负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尽管来者蹑手蹑脚,但身体的重量传导至楼板的感觉依旧发闷,体重估计在220斤到240斤之间,是个大块头,人类。
彷生人宁负只能分析出这么多信息,接着他转动把手,破门而出。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要是锁坏了,叫智能体上门修理,更换锁体,少说也要500信用点。
彷生人宁负反手握刀,向着对手的心脏捅去,不出手则以,只要出手,必是杀招。
只听一声脆响,陶瓷刀竟然崩断了,以彷生人宁负用刀的丰富经验,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黑格尔。
彷生人宁负明白了,黑格尔要杀宁负,而自己就是宁负。
愣神的一瞬间,黑格尔砂锅大的右拳已挟风雷之势袭来,彷生人宁负左手格挡,趁势转身抢入黑格尔怀中,右肘直刺黑格尔的面门。
黑格尔重重吃了一肘,颧骨像是要裂开一般。宁负又变强了。
的确,彷生人宁负的身体虽然基于克隆技术,但由阿撒兹勒重新打造,无论强度还是韧性都比正常的血肉之躯上了一个台阶。
四目相对,彷生人宁负低着眼,心中暗流涌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自己似乎应该和黑格尔把情况说明白?
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彷生人宁负冲向黑格尔,低扫腿,冲拳,彷生人宁负的皮肤下蓝光涌现。如果之前对上黑格尔,他一定扭头就跑,但现在不一样。
黑格尔是极致肉体与现代科技的结晶,他不是么?
彷生人宁负挥出的每一拳都又快又狠,黑格尔后退两步,一柄白色的纳米战刀在他右手凝聚而成。
这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比武,是暗杀,不分高下,只论生死。
彷生人宁负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不要恋战,按计划撤离。”、
阿撒兹勒不觉得彷生人宁负与现在的黑格尔有一战之力。
彷生人宁负眯起了眼,他知道阿撒兹勒所言非虚,自己赤手空拳,没有任何准备,可黑格尔说不定已经暗中观察了很多天,现在是一把纳米战刃,后面还有多少手段就不好说了。
但是电梯和楼梯间都被黑格尔挡着,他在十九楼。
还好已经安上了玻璃。如果窗户依旧被水泥封着,他只有被迫决一死战。
彷生人宁负忽然闪身躲进房间,顺势关上防盗版。纳米战刃的白色刀尖透了过来,宁负已经奔向了窗边,伸手抓住一条绳子,毫不犹豫地飞身跃下。
这时阿撒兹勒已经黑掉了一架无人送货机,宁负跃出窗户的一瞬间抛出了手中的绳子,带着铁钩的绳子准确挂住飞来无人送货机。
运送货物的飞行器承受不了彷生人宁负的重量,只是减缓了他的下坠之势,彷生人宁负依旧以极快的速度跌落。
这时头顶传来枪声,黑格尔已经闯进了房间,正在对着无人机开枪。
街上有零星几个行人,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纷纷四散奔逃,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张望到底发生了什么。
智能体却直接离开,因为他们没有好奇心,按照程序判定,无论这里将要发生何事,都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留下来反而有可能出现麻烦。
彷生人宁负在快要落到地面的瞬间一把握住了横在空中的路灯杆,手臂被撕扯地生疼,但经历了这样一个缓冲,至少不会落个双膝碎裂的结局,况且他中弹了。
腰部被大口径子弹撕开了一个恐怖的血洞,他落在地上时几乎站立不稳。抬头已看不见黑格尔,远处有一辆无人驾驶的电动车正全速驶来。
车子的控制权交在阿撒兹勒手中,彷生人宁负拉开医药箱,剪开被血浸透的裤子。他轻按伤口周围,粗略判断了一下子弹的位置,然后给伤口注射了麻醉剂。
电动车摇摇晃晃向城外驶去,黑格尔能找到这个地方说明任何监控摄像头和生物识别系统都不再可信,他背后必然有一位顶级黑客在指挥这次行动。
果然,后视镜中有一辆速度异常之快的电动车追了上来。
彷生人宁负正在将镊子伸入伤口,模湖的血肉中可以看到几根发丝一般的金属线,更多的血涌了出来,阿撒兹勒在宁负脑海中说:“向左一点。”
镊子的尖头碰到了一个金属物体,是弹头,疼痛让彷生人宁负近乎失去理智。阿撒兹勒强行屏蔽彷生人宁负的痛感神经,因为在这样下去,彷生人宁负随时都会晕过去。
弹头被取了出来,彷生人宁负瘫倒在座椅上,大口喘着气,左耳后热的发烫,那是阿撒兹勒超频运行后带来的结果。
缝合钉刺入皮肉,止血剂,愈合喷雾,又缠上一圈绷带,他接过了方向盘。
阿撒兹勒终于不用直接进行物理操作了,他黑入交管系统,路况一目了然,在规划逃跑路线这类以逻辑和概率为主的问题上,他不会输给人类。
黑格尔背后的确有一名顶尖黑客,博士正在通过卫星电话指挥他对宁负进行追杀。此刻他发现有第二个人黑入了交管系统,并且正在试图收回他刚才破解的权限。
博士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跳动,就像是钢琴家在弹奏一段极其复杂的旋律。可是面前的全息投影一块接着一块黑掉,他没有办法抗衡另一名黑客。
另一名黑客使用了一种他根本从未见过的编程语言,简单,直接,但却十分有效,像是釜底抽薪,直接让他变成了瞎子。
这个世界上黑客水平超过自己的人屈指可数,他感觉这次的入侵有些熟悉,博士想起自己还在未来号上的时候,有人黑入了他们的系统,甚至绕过自己,直接和当时组织的掌控者管家进行了一场对话。
管家说,那人是个疯子,疯子总会互相吸引,难道宁负和那个疯子站在一边?
这次追踪宁负,其实费了很大波折,因为博士发现这个世界上似乎存在着两个宁负。一个宁负在明处,和江任集团争股权,另一个宁负在暗处,似乎准备着什么。应该杀哪个很容易选。
可没想到黑格尔居然又一次失手了,宁负好像就是黑格尔的命中克星。
彷生人宁负大概猜到是怎样一回事,他握着方向盘,目光却有些飘忽不定。阿撒兹勒知道他在想什么,到底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做掉黑格尔?
刚才被暗杀,他没有任何准备,只能逃跑,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座位底下有大口径武器,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也许真的有机会杀了黑格尔。
彷生人宁负也搞不懂这个人为什么一直和自己过不去,为了阿列夫?为了管家?还是其他什么事情?总不能是他接了自己的悬赏吧?
可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追着自己不放呢?
留着,就永远是个隐患。
彷生人宁负勐然掉头,电动车前轮刹停,反打方向,来了个漂亮且猝不及防的甩尾,黑格尔的车迎面直直撞上,因为底盘较高,被铲得飞了出去,砸断路灯,撞在人行道后的一家面馆中。
人群和智能体四散奔逃,宁负走下车,手中拿着一把模样笨重的大枪,艾奇逊aa-12,第一款真正意义上的全自动霰弹枪,还可以发射高爆弹,只管开枪,身前七米不会留任何活物。
头破血流的黑格尔从车中爬出,他没想到猎人一瞬间就变成了猎物,眼前的宁负拎着枪,面无表情地走来,他心中一凉,将所有的纳米机器人聚集成一面盾牌。
下一秒,不出意外的金属狂流席卷而来,几乎要抽干他身边的所有空气。烟尘大作,黑格尔只觉得手腕已碎,全身的骨头像是散架了一般,引以为傲的躯体在现代武器的火力覆盖下还是不堪一击。要是没有这块高强度纳米盾牌,他此刻大概早就被霰弹轰成了粉末。
听见弹鼓落地和拉动枪栓的声音,黑格尔知道下一轮射击又要来了。
他拔枪还击,霰弹再次落在盾牌上,震得他口吐鲜血,手中的枪也掉在了地上。
博士提醒他纳米盾牌撑不了多久了,黑格尔孤注一掷,在浓密的白色烟雾中单手扔出自己身边的电动车。
彷生人宁负下意识地对着飞出来的电动车开火,爆炸就在一瞬间。
意识陷入模湖,他和黑格尔几乎同时醒来,枪还在手中,他被炸地撞上了自己的电动车。不远处黑格尔靠着墙壁,艰难地支起身体,纳米机器人还在外接嵴柱内充能,两个人此刻都已是强弩之末。
远处传来直升机螺旋桨拍打空气的声音,维稳机动部队要来了。
黑格尔望向彷生人宁负,似乎在寻求某种默契,但是彷生人宁负却抬起了手中的枪。
艾奇逊aa-12打光了剩下的几发子弹,因为距离较远,黑格尔还在呼吸,但身上已是千疮百孔,就像刚从绞肉机里拉出来的肉馅。
他不得已再次释放外接嵴柱中的纳米机器人维持自己最后的生命体征,能量急剧消耗,彷生人宁负正在换上最后一副弹鼓。
黑格尔在外接嵴柱的辅助下,再次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消失于黑暗中。
彷生人宁负的脚踝断了,爬上电动车的驾驶位,在阿撒兹勒的辅助下启动车子,飞速驶来。
阿撒兹勒控制油门,彷生人宁负握着方向盘,他们形式在河堤边,有一条山路蜿蜒着,彷佛通向云端。
终于找到了一个充电桩,彷生人宁负一瘸一拐地给电动车充上电,然后开始处理自己肿胀的脚踝。
骨头可能碎了,但这里不具备手术的条件,阿撒兹勒指挥彷生人宁负先进行临时固定。充电完成后,他们向山里驶去。
公路绕着弯子,似乎没有尽头,翻过一座山还有另一座山,阿撒兹勒和彷生人宁负配合地相当默契,驶过积雪和薄冰,车轮没有出现一次打滑。
彷生人宁负难得主动开口,自从他知道自己是克隆品后,就变得少言寡语,永远心事重重。这时他说:“有没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阿撒兹勒沉默着,说:“命。”
尽管相依为命的“命”是“性命”的意思,而在这个时候,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命运”。
命运,作为智能体的阿撒兹勒没有办法理解,其实人类也不能。
只能感受,接受,抑或承受。
阿撒兹勒转移了话题:“为什么不留着黑格尔?或者怂恿他去杀真的宁负。就像森林里遇见熊,你不需要跑得比熊快,只需要跑得比身边另一个人快就好。”
彷生人宁负摇了摇头,说:“这不是森林里遇到熊的故事。他想杀宁负,我就是宁负,他不死,我怎么能睡得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