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违反物理常识的诡异画面定格不动,宁负将硬币抓在手里,再次抛向空中,同样的情景再次出现。
硬币翻滚着悬浮在空中,没有停下,也没有落下。
地磁的异动?宇宙射线?如果都不是呢?会不会是这枚硬币的问题?宁负去门口的杂物盒中找出一枚普通的壹圆硬币,抛向空中,然后稳稳地接在手背上,就像其他时候一样。
宁负想到包着硬币的纸条:“你能区分这枚硬币的正反两面么?”宁负想到一种可能,他找来一沓便利贴,撕出两小块,分别写上正反,然后将硬币再次抛向空中。
硬币翻滚着升向天花板,这次再没有神秘的力量阻止其坠落,宁负稳稳接住,移开手掌,是写着“反”字的那一面。
宁负颓然坐在沙发上,这已经超出了他对世界的认知,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就像有魔法似的。宁负把玩着硬币,想到一种可能,他掀起床板,取出行李袋,找到一把露营刀。
他将硬币放在地板上,用露营刀狠狠劈下,金属碰撞的声响似乎有些失真。他检查硬币和露营刀的锋刃,全部完好无损,他又试了几次,无论他用了多大力气,硬币和露营刀都没有任何划痕。就像他手中的刀从来都没有劈中硬币一样。
宁负皱起眉,第一次对所在的世界产生了怀疑。之前梅韵的大般若长光和黑格尔的纳米战刃撞在一起的时候,因为虚拟现实数据库里没有这两把武器的硬度对比,所以产生了这样的结果。自己现在很大概率也处在某个虚拟的世界之中。
寒意彻骨,眼前的世界忽然开始晃动,因为一切都以宁负自己的意识为基础构建,当宁负开始怀疑时,这些虚拟材料便不再稳定。
宁负坐在摇摇欲坠残破不堪的沙发上,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怎样出去?第二,自己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冷汗已经将衬衣全部打湿,一想到不知有多少个日夜自己在虚拟现实中度过,宁负就止不住后怕。
至少是拿到这枚硬币之后,接下来呢?是训练赛。应该不能是训练赛,要在地图上动手脚难度太大,而且太容易暴露。
宁负知道,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在现实世界中的VR仪里,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变得虚弱,而因为深度脑部刺激,哪怕休克,在生物电的作用下他依旧会留在虚拟现实中。
杀意森然,会是谁?又因为什么?
其实答案很好猜,李锴的密室并不安全,他们的行动一开始就暴露了。
黑月基地大概率是真的,他想起要李锴签名在肩头的女孩,自己的反应,女孩的表情和神态,没有什么疑点,问题大概是出在航站楼,有人用一个路由错误将自己带入了更深的虚拟现实。
宁负猜李锴大概也面临着同样的境况。
不过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想办法自救才是最重要的。
他握着硬币回到了VR仪中,这里应该就是一个端口,世界崩塌,化作无数流光,再次睁开眼,他置身于一片星空之中,地板是透明的,上下左右无一不是闪耀的星辰。
这是科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无尽延伸的透明地面,紫色的光连成一条条直线,亮度像脉搏一般起伏。
他不用抛出硬币都知道自己又来到了一个元宇宙之中。
回头望向孤零零矗立在透明地面上的VR仪,就像望着一座旷野之中废弃的电话亭。区别在于这个世界并没有以宁负的意识作为原材料,所以也不会因为他的怀疑而产生波动。
他只能再次走向VR仪,但是他也知道,这不过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宁负至少勘破了第一层,而李锴还留在原地。
落地窗边,放着一台崭新的雅马哈钢琴,李锴穿着燕尾服,坐在琴凳上,摩挲着崭新的漆面,轻轻掀起琴盖,黑白交错的琴键有种肃穆的浪漫,静止,却饱含律动,像多汁的芦荟,让人跃跃欲试,无论掰开还是放入口中。
李锴的手指按了上去,琴声流淌而出,一首舒伯特的《小夜曲》,就像湖中安静的天鹅。
不久前,屠龙会的首席执行官和他有过一次会面,就在钢琴旁的沙发上。他没有将证据带出来,不过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他重新编写了一套捕捉分析的算法,剩下的工作就交给屠龙会的其他成员吧。
“不错,很有进步。”一个女孩在阴影中说到,她是李锴的钢琴教师,也是李锴一直练习钢琴的原因。
女孩走上前来,手中端着一杯咖啡。她将咖啡放在地板上,坐在李锴旁边,慢而轻地说:“你得再温柔一点,感觉还是有些急。”她试弹了两个音,就像穿过黑夜的歌声,轻柔如棉絮,飘扬着,又化作温润的暖流,包裹四周。
李锴望着女孩怔怔出神,他们第一次坐得这么近,女孩说:“想象你最爱的姑娘就坐在你对面,然后你弹琴给她听,要拿出从容不迫的绅士风度,把款款深情镌刻进每一个音符,然后用最温柔的方式呈现出来。”
女孩在李锴眼前晃了晃手,见李锴没有反应,想掐一下他肉乎乎的脸,但手却从李锴的面颊上穿了过去,她在李锴的屋子里不过是一个全息影像而已。
李锴终于回过神来,慌里慌张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力搓揉着脸颊,连声抱歉,说:“对不起,最近事情很多,实在太累了。”
女孩说:“知道,新赛季又开始了,你要打比赛,肯定很累。”
李锴说:“不是这个。”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颓然地坐在那里,对一个刚成年的小孩来说,阴谋与斗争还是太过沉重。
女孩说:“要不我们见一面吧?”
李锴眼中亮起了光,他早就厌倦了在游戏竞技场里勾心斗角地厮杀,每天学琴的这一个半小时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幸福。
他无数次地幻想女孩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听他弹琴,从贝多芬到肖邦,一曲接着一曲,永不停歇。
他不知道的是,一切真的会如他所想,一曲接着一曲,就像不停翻滚的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