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穿过乌云投下的阴影,雨渐渐停了,还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宁负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小麦还没有到收获的季节,自动化收割机闲置在一旁,偶尔田间的老农直起腰,列车自顾自地呼啸而过。鸟群惊起,飞向车顶,又在另一边的窗外出现。
一路未见繁华,与城市背道而驰。
列车经过大庆油田,钻井架台高高耸立,被戏称为“磕头机”的游梁式抽油机上上下下,不知疲倦。
再往前就是满洲里,越过满洲里就进入了俄境,背着AK系步枪的俄罗斯士兵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不久列车驶入了后贝加尔站,在这里将要停留近七个小时。
列车会在这里进行一次换轨。
换轨和一般的列车变轨不同,其实叫做换轮更加贴切。我国的铁轨设计时采用了国际标准,但俄罗斯铁轨的高度高于国际标准,且两种轨道的宽度也相差了89毫米,所以列车驶入俄境就必须更换车轮。
宁负走下列车,意识到自己第一次踏上异国的土地。
俄罗斯小伙穿着有些大的崭新的铁路制服站在列车门边,大檐帽下是金色的短发,衣领笔挺,领带是红白灰三色相间的条纹款。他眯着眼,避着直刺而来的阳光。不远处有个穿着喇叭裤的女孩正靠着墙壁抽烟,上方是一排拱形的玻璃窗。
不远处有座不知什么用途的塔形建筑,顶端直刺而上,有一个套在圆环中的五角星。
车站旁边有个小镇,江依叮嘱大家不要随意拍照,这里算是边境地区,比较敏感。宁负注意到铁路边坐着一些中国工人,戴着橘色安全帽,江依说这些人都是为讨生计来这边打工的,他们装修火车,一年回一次家,挣的钱更多一些。
宁负感慨生活不易。
他们一行人走进一家餐馆,点了啤酒和熏鱼,据说这种鱼产自贝加尔湖,宁负问是什么鱼,江依和餐馆老板交流了半天也没得到结果,加百列告诉宁负,这种鱼应该是鲱型白鲑,宁负这才想起来自己随身携带着一个百科全书,于是让加百列介绍起这个小镇的历史。
熏鱼松软清甜,啤酒麦香浓郁,宁负边听边吃,津津有味。
徐策用不惯刀叉,吃得满手油腻,梅韵没有和大家坐在一起,在隔壁桌一人自斟自饮。
江依坐在宁负旁边,尝了一块鱼肉后就表示自己吃饱了。然后帮宁负先占了两块鱼肚子上最嫩的肉,调侃徐策每个吃相,也不知道嫂子这些年是怎么熬下来的。
大家哄笑一团,又举杯相碰,宁负看向梅韵的时候,发现他也举杯示意。
徐策说:“他就这样,别管他,拉他过来他反而不自在,他总说我们觉得他是坏人,就让他这么想去。”
大家又笑作一团,梅韵只是勾起嘴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江依说:“你们可不许再调侃我的尼泊尔小王子。”
梅韵说:“江总,您可别和他们一块儿拿我开涮。”
宁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演给自己看的成分,但有时候真话确实会以玩笑的形式在不经意间讲出。总之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开心。
他们就像一群无忧无虑的中年人,在城市中劳累了一整年,终于请到了长假,和要好的朋友一起实践计划已久的旅行,他们要去小村里的平房,随意跳进河里游泳,架起篝火烤着野兔,在夜晚支起幕布看一场露天的电影,吃薯片,喝啤酒,抽香烟,再配上一片槟榔。
梅韵纤长的手指一定很适合拨弄吉他的琴弦,徐策可以胡乱敲着手鼓,江依跳舞又是什么模样?
加百列提醒宁负又想偏了,可宁负还想把这个梦做完,他们还要去北冰洋看鲸鱼慵懒地游着,从头顶的鼻孔喷出壮观的水柱。
这时餐厅的门被推开,走进三名俄罗斯警察,扫视了一下在座的人,指着江依这桌说,请跟我们走一趟。
宁负没想到自己和警察局的第三次交集居然来得这么快。
他在警车中小声问江依:“是不是我们护照出问题了?”
江依说:“应该不是。”
“那会不会是布格利诺生物实验室的人知道了我们的行动,然后想要使个绊子。”
江依揉揉太阳穴,说:“估计是这样的。”
江依用俄语和警察交流,询问他们一行人被扣押的原因,警察夸赞了江依的俄语,说自己只是奉命执行公务。
宁负问加百列,能不能查一下具体情况,加百列说,攻击当地警察的网络也属于违法行为,自己爱莫能助。
“那应该怎么办?”
加百列提供了数十条诸如请律师之类的建议,宁负看了直摇头。
江依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对宁负说:“别担心,误不了火车。”
到了警察局,他们出示了各自的护照,检查护照的人看到一半便被叫了出去,回来之后匆匆翻看了剩下的两本便挥手放行。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带他们来的那名警察开车,气氛明显活跃了很多,那名警察说,这几年经济不好,警局也会裁员,他们这些人每天也过得提心吊胆。刚才只是奉命行事,虽然知道不合规矩,但是也没有办法。
江依说,这不怪他们,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警察一边开着车,一边频频回头和江依聊天,不住地夸赞江依美丽漂亮,善良温柔,俄语流利,冷静理智,还说自己知道江依不是一般人物,不然也不会一通电话就解决了麻烦。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严加盘查近一个月从中国而来的各路游客,也不知道是不是针对江依这行人。
宁负倒是从这件事中嗅到了一丝不祥的征兆,布格利诺生物实验室的人不会妄想靠后贝加尔站的警察就将他们拦下,这是一个警告。
能够动用警察关系给他们带来麻烦,意味着布格利诺生物实验室的人在俄罗斯政界有一定的影响力,他们的行动可能会受到很多意料之外的阻拦。
登上列车之前,宁负就知道一切不会那么顺利,他们是孤军深入的勇士,而敌人铁甲寒刃,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