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浦东张江的独栋别墅前停下一辆出租车,苏桃记得上次离开这里的时候还穿着羽绒服,泳池没有放水,看起来荒废了很久。管家早早候在门口,接过了她手里的背包。一辆黑色的宾利欧陆此时也停在门口,苏桃知道这是她父亲的车。
男人可能没想到会在门口遇见自己的女儿,他确实接到了妻子的电话,说女儿今天回家,于是便开车从厂里回来。
他本想等女儿先进门,他有点不习惯父女并肩走在通往家门的小路上那种温馨画面。到是苏桃主动走来,拉开车门,挽起了他的手,甜甜地叫了声“爸”。
男人名叫苏健,掌管的苏氏集团,涉及军工、能源等很多领域。这样的体量也难怪任江集团明面上的掌舵人也要畏惧三分。苏健军旅出身,沉默寡言,作风干练,是个实干家。
此外,苏健手下的员工从来没有见过他笑一下。在庆功会上,他举着酒杯,面无表情地背着贺词,场面诡异至极。但是苏健的这些品质也使得合作伙伴们对他信任有加,因为他们需要的就是苏健这种人,如一把锋利无匹的刀,斩向万难,没有疑问,从不呻吟。
苏桃发现男人脸上的法令纹更深了,头发早已花白。苏健依旧不苟言笑,没说什么,下了车,顿了顿,伸出胳膊让苏桃挽住。
坐在客厅里,苏健听着女儿讲最近发生的事,当然,苏桃对一些事实进行了加工和修饰。比如她说是在雅思的网课班里认识了宁负。
“和男孩子相处已经不能再教会你什么了,得想办法自己提升自己,在感情里的事纠缠对你没好处。”苏健说。
苏桃点点头,最近她对宁负很失望。她回家是为了和父亲商量出国学习美术的事。苏健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去学习和科技或者制造有关的专业,他有想过未来把苏氏集团交到女儿手中。
“您居然没有否定宁负?”
“为什么要否定他?”
“他很普通,虽然我有点喜欢他。”
“普通没什么错,听你讲了这些,我觉得这个男孩至少对你没有坏心,至于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我没有了解,所以不做评价,但是你可以告诉他,欢迎他毕业后来我公司里从基层做起。”
“他最近,对我好像比较冷淡,他该不是喜欢男孩子吧?”
苏健抬眼望向女儿,盯得苏桃心里发毛,好像自己的想法已全被看穿。
“你和他在这件事上交流过么?他怎么说?”
“他说最近在兼职,很忙。”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苏健对女儿说:“宁负确实在兼职,做辅导机构的助教,每天工作12小时,七点上班七点下班,工资50元。”
苏桃说:“这么少?”
苏健低头吃着煎蛋,没说话。他看好这个年轻人,据他的了解,宁负确实很普通,但面对家里背景还算雄厚的任梓晨,宁负没有一走了之,这已经算是勇气可嘉,更何况不知用什么手段让任梓晨铩羽而归。后生可畏。
苏桃给宁负发消息:“我可能最近要出国了,顺利的话,我要去巴黎学美术。”
宁负说:“那挺好的,记得你说自己喜欢画画,做自己喜欢的事太幸福了,祝你一切顺利。”
苏桃说:“你也不要太辛苦,感觉得到你每天兼职很累,可能也没有多少钱,经济上有困难一定要给我说,我可以先借你。另外我问了一下我爸爸,他说他们单位很缺物理专业的人才,你毕业后可以到他们单位去应聘。”
宁负看到这条消息,心想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自己之前还在职业规划课上发愁工作,现在江依和苏桃都能给他还算不错的出路。他又想起郭颂的调侃,之前以为江依的出现已经应验了“傍富婆”那些话,没想到郭颂说的是苏桃,那苏桃就也不能少。
现在他每天确实很忙,白天去辅导机构上班,回家后学习高数,做完课后题,江依真的就把钱转了过来。
他还清了网贷,续交了房租水电,给EVO加满油,夜里开车出去宵夜。
除了高数,宁负还开始了解江依企业的各种科研项目,通过VR设备,他可以对这些项目的研究成果近距离观察甚至上手操作。此外,江依还对宁负制定了体能训练计划,并给他送来了很多药品。
江依开着她的那辆宝马M4,后备箱里是一大袋药瓶。
“怎么吃,什么时候吃,都发你手机上了。”
“我感觉我不用吃饭了,每天吃药都能吃饱。”
“饭还是得吃的,不然蛋白质和糖分需求跟不上。不过那个能量棒的项目你看到了么,像吃巧克力一样,吃一块就顶一顿饭,明天我给你送一箱,吃一天给你一百块钱。”
“我不是小白鼠!不能给我吃出什么问题吧。”
“你放心,绝对不会,我知道的。”
一段时间后,宁负的力量,速度,协调性都得到了显著的提升。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每天都更有精神,注意力也相对容易集中,阅读效率大幅提升。而之前困扰自己的流光和噪音,虽然依旧会出现,但是频率稳定,且对他的负面影响似乎微乎其微。
有时候他正在讲课,看见眼前的流光,虽然还会一愣,但他倘若背过身去写板书,忍耐一下,便会很快过去。
宁负发现,那些流光会避开板书的文字,而噪音和外界的声音是分离的,就算噪音再大,令宁负痛苦地咧嘴,他依旧能感受到教室里安静地针落有声。
宁负把这些都告诉了江依。
江依说:“你之前猜的没错,这些流光和噪音确实包含了某种信息,但是你现在没办法理解。”
“那你能解读这些信息么?”
“不能,我做不到。”
“这些信息来自哪里?”
江依指了指天空。
那是夏末的傍晚,夜空繁星点点,宁负想起自己曾经和典越走出宇宙网咖,也曾一同仰望星空。
江依说:“很快很快。”
她把头发染成了金色,穿着白色的紧身上衣,高腰阔腿裤,露脚趾的凉鞋。靠在路边的宝马M4上,惬意地就像来到了海滩。
现在她和宁负在一起的时候很爱笑,看到宁负有些出神,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嘿,想什么呢!”
宁负说:“想起了一个朋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在这暑假的尾巴,宁负还清了网贷,还攒下一笔小钱。他辞去了辅导机构的工作,以后全指望江依了。他想请郭颂、赵翎和罗小天好好吃顿饭,之前拮据的日子他们没少帮衬。宁负忽然有些怀念219破破烂烂的木头门,凉风阵阵的走廊,还有走廊尽头总是湿漉漉的卫生间。
他知道自己和大学生活已经作别,之后他还会在这片校园里上课、考试,但已经无法拥有这片校园的全部,无论是开满荷花的月湖还是住着孔雀的师生林,他记得清晨在日月环路上奔跑,为了凑够体育课打卡的公里数,有人边跑边背着英语,也有人作弊骑上了自行车带着五六个手机。
他们都天真地,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也许有人不屑一顾,但这些年轻的血液终究会凝聚成整个世界的未来。
也许他们会经历黑暗,倍受打击,甚至就此放弃,但总会有人执拗地坚持下去。宁负知道,生活不可能就像现在这般尽随人愿,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已经做好了先一步踏入黑暗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