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王川问道。

“官司是赢了，周律师曾表示过会将更多的农民工告上法庭，追讨律师费。但是至今，因拖欠律师费而被周立太告上法庭的农民工仍然只有姓刘的一人。

其实周律师也很无奈，官司赢了，刘某家里一穷二白，法院无法强制执行，不仅律师费没拿回来，周律师还赔进去不少诉讼费，搭进去不少时间，哎！成本不低啊！

其实我也能理解周律师，真告不起啊！就拿刘保安的事来说，咱们能拿着合同去法院起诉他支付一千五百元的律师费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实践中那个律师会为了一千多块钱花费大把的时间追讨？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太高！有那功夫还不如多做几个案子呢。”

穆怀瑾叹了口气，接着道：“从一九九六年至今，一共有六百多名农民工拖欠周律师律师费，拖欠金额累计达五百多万元，而这些农民工遍布全国各地。

就算案子赢了那又怎么样？很多农民工家里都非常穷，吃饭都成问题，根本拿不出钱来。通过诉讼方式追讨律师费，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光交给法院的诉讼费就要一大笔钱，这还不算申请强制执行的成本，算来算去得不偿失。

所以直到今天，周律师也仅仅起诉了一个刘某而已。曾几何时，律师这个整天为别人利益四处奔走的法律工作者，居然无法维护自己的利益，成了弱势群体了。

说起来农民工这个群体比较特殊，因其特殊性备受社会各界的关注和同情。现如今社会舆论普遍同情弱者，社会大众也很少会考虑弱者是对是错，只会无脑的谩骂。

比如周律师，因为状告农民工追讨律师费的事而被网民们道德绑架，各种语言攻击，舌头根底下压死人啊！

哎！还是那句话说的好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不怀疑农民工中有很多人是很诚信的，但是部分人的失信，让律师群体越来越排斥农民工的案子。不管案件标的多少，律师费多少钱，很多律师根本就不会去接这种案子。

这下你知道为什么牛主任一开始不愿意接刘保安的案子了吧！如果多接几个刘保安这样的案子，咱们所也就不用再开了。咱们只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话虽然糙了一些，但是道理很清楚。别人的赞美没办法帮你解决房租、水、电费问题，这都是很现实的事情，律师其实也是半个商人，是应该有正义感的商人。”穆怀瑾道。

王川边听边点头，他知道穆怀瑾之所以愿意跟他说这么多，就是不想他心里有什么负担，有些业务看起来挺美，但是做起来未必如此。

“看来我还是心太软，见到刘保安这样的人，就想伸出手帮一把！没想到……，哎！人心太复杂了！”王川低声道。

穆怀瑾一愣，他可不想王川变得一身戾气，走向极端。尤其是诉讼律师，长期接触负面消息，天长日久不自觉的会在内心里堆积暴虐之气，如果不会排解很容易出问题，轻则高血压、精神衰弱、脾气暴躁、好酒如命，重则家庭四分五裂，家暴频出，身死道消。

在穆怀瑾看来，心存善念，偶尔做做好事可以消解心中的戾气，让心情从灰暗中跳出来，不至于迷失自己。这也许跟他信佛有关。

其实他信佛不完全是一种信仰，更多的是通过诵读佛经让他内心安宁，排解心中长期积攒的苦闷和暴虐之气。

穆怀瑾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建议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些好事，只是……好人难当啊！有名气的好人更加的难！

其实不管国内还是国外，都有像周立太律师这样的人，被‘好人’二字绑的死死的，只要稍有差池，必定遭到一帮网上所谓的‘正义之士’的口诛笔伐。

之前有个丛飞你还记得吗？他把演出赚来的钱都捐了出去，资助了一百八十三名学生，去年（2005年）他被诊断为胃癌，需要大笔费用治疗，结果却被受资助者催讨捐款，因无力支付捐款，被人骂。而那些被他捐助已经有了很高收入的人呢，却保持了沉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替他支付医药费，这是好人应得到的下场吗？

在英国有个叫Olive的老太太，她一生都在做好事，从十六岁起，她就把编制塑料花赚来的钱，除了用于自己的基本生活外，全部都捐了出去。

后来她成了慈善圈的名人，每个月都会收到超过二百封书信和电话要求她捐助。再后来她掏空了积蓄，花光了退休金，但是没有办法满足那些要求捐助的人的胃口。

有人开始骂她伪君子，沽名钓誉。最后老太太患上了抑郁症，从桥上跳了下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世人大多有双重标准，用宽容的标准看待恶人，用严格的标准对待好人！说白了你要做好人，就要成为一个纯粹的好人，不能有任何私欲，否则就将遭到口诛笔伐。

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你捐出去的越多，你的仇人会越多，白来的东西很少有人会感恩戴德。

所以我建议，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在你力量可及的范围内，愿意帮助人是好事，但是别想任何回报，千万不要留名。

人常言：做好事不留名！在我看来是很有道理的。留了名，看起来风光，但却会把自己搞得身心疲惫，更会招来一堆的白眼狼！

所以，好人难当啊！偶尔做做好事，不留名才是正道，不为别的，只为咱们内心的愉悦！”

做好事不留名，只为内心的愉悦！？王川有些不理解为什么穆律师会这么说。

他回到座位上慢慢的回味着穆怀瑾的话。

其实想想医生和律师这两个群体就明白了，在大众看来，医生是白衣天使，治病救人是应尽之义务，律师代表公平正义，有了法律问题自然要找他们，人的生命和公平正义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吗？这时候讲价格，就是不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