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再次净过手,掏出娟帕,取下手套将之擦拭干净后,再从工具箱内拿出块布帕,将手套包好,装进袖中。
再净手、擦手。
一旁给她不停倒水的司寇继昭,看着她细细琐琐地做着这一切,心里乐开了花。
自己送她的东西,能被她如此珍而重之,且随身带着,这是不是就能说明,她待自己,到底是有几分不同的?
然而,一惯很能自以为是的司寇继昭却没想过,好东西,在对方的眼里,重视的很有可能是东西本身的好坏,而无关其背后代表的意义。
是的,水银并没多想,这副手套很好用,也实用,她很喜欢。
至于把它送给自己的司寇继昭?那不是对方给自己做事的补偿吗?
“煮骨会吗?这副尸骨得煮一下。”想着尸骨的水银开口问道。
一众听到的人,瞬间石化。
司寇继昭也愣了愣,张了张嘴问道:“煮……煮这人的尸骨?”
这姑娘到底是想干嘛?她还有吃……吃死人的癖好?
听说有些仵作,做久了,就爱尝尝死人的咸淡?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真这样的话,自己……自己还要喜欢她吗?
心底里顿时一个声音在喊:要!
喜欢一个人,就得接受对方的全部不是吗?
如果……如果她真的有……有这癖好,那……那自己,自己也可以……
突然胃里就是一阵翻涌,他忍不住转头,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算了,喜欢归喜欢,陪吃……还是算了。大不了,她吃的时候,自己躲远点儿。就当不知道。
还不晓得,自己已被当成吃人狂魔的水银,莫名其妙地眨着眼,看着司寇继昭、以及一众全都跑去一边,狂吐的衙役们。
???
这些人什么毛病啊?
不过转念又一想,煮骨是挺恶心的,还得把骨头上残余的肌肉、内脏等都刷干净,那气味……
他们接受不了,很正常。
想当初,自己第一次跟着师父煮骨的时候,也是吐了一个星期的。
“不煮也可以的……”她想了想,开口说道。
其实,此人的大致死因,她心内已有猜测,煮骨,只是为了确认而已。
他们实在受不了,自己也不方便操作,不煮就不煮了吧。
话才出口就被司寇继昭打断。
司寇继昭一边吐,一边强忍,听到楠婴说的话,赶紧用尽全力吼了句:
“生吃不行!”
水银张张嘴,再张张嘴。
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不可自抑。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脑子啊?听到自己说煮骨,居然就以为是自己要吃吗?
难怪吐成这样!!
也不想一想,就算自己要吃,难道光啃骨头吗?自己又不是小狗。
“哈哈哈。”
她第一次听到师父说要煮骨的时候,都没这么想过!
其实,除了司寇继昭想偏了,别的衙役们,只是脑补了下煮骨的画面,被恶心吐的。还真没往姑娘要吃的那个程度去想。现在听到司寇继昭这么一喊,集体思维瞬间被带偏,就……吐得更狠了。
而听到楠婴如银铃般响起的笑声,回头看着她笑面如桃花儿般绽放,两眼弯成两道漂亮的月牙,司寇继昭就痴了。
忘了吐了。
“我没吃人、尤其是吃死人的癖好!煮骨,是为了煮掉尸骨上残余的肉体和内脏,为了更方便从尸骨上发现痕迹。大人,你,想多了。”水银止住大笑,仍弯着双眼,笑眯眯地对着司寇继昭说道。
司寇继昭:“……”
感觉好想找条地缝钻,怎么办?
水银挪开视线,不再看浑身都不自在的司寇继昭,望望周围一听她说煮骨细节、吐得更狠的衙役们,笑着继续说道:“不必煮了,死因我已知晓。你们休息会,把棺材和墓土复原吧。”
走到一边去,掏出方布帕,抖干净身上的墓土。
再把帕子扔了。
这种一次性使用的布帕,红柳……
总是给自己准备了许多。身上常备有两条,工具箱里则有十条以上。
没有花纹,没有记号,随用随扔。
过了好一会儿后。
把自己折磨了个半死、又别扭了个半死的司寇继昭,终于恢复原状,走过来请她上马车回返。
水银上了车,在车辕上跺了跺脚,再钻进去。然后听着司寇继昭也跟随而上,并没在意。
却不知司寇继昭的心内却在窃喜。他终于又可以堂而皇之地、有借口和楠婴同乘一车了。
马车内的小炭炉一直烧着,里面很暖和,水银下车的时候,就没有披大氅,在外面冻得有些寒了。
进车后,窃喜完的司寇继昭见状,本能地、不容她反驳地、立刻把她裹进大氅,脱了她的靴子,塞进车榻的锦被里。
自己则赶紧拨弄炭火,灌了个手炉,塞进锦被的下角里。
最冷冷脚,先暖,也得先暖脚。
然后提下炉上的小茶壶,斟满杯热茶,想塞到她手里,才发现她已经被自己裹成了个粽子。
看着她冻得发青的小脸,忽而心疼满满。
就这种苦差事,也就只有这傻姑娘,肯愿意为了自己,受这般的苦罪了。
一时又是感动。
倒是忘了之前的窘迫。
其实,水银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冷。
知道重启疑案,必会在野外开棺验尸,她不穿厚点,那就是有毛病。
只是在外面站得到底有些久了,又总在发呆,没怎么活动,仅是布袄,还是有些寒凉。
再一进暖和的马车,冷热冲击下,有些哆嗦。
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人给裹成了这样。
她眨着眼睛。
这人什么毛病啊?自己身上还有墓土的好不好?再怎么抖,也还是有沾染的。
算了,大不了一会,这被子和大氅都不要了。她买了赔给对方。
感觉脚底暖暖的,她动了动。
“别动,等暖和过来了再说。”
捧着茶杯的司寇继昭见状,赶紧说道。
心内忽想:就这,还能到他母亲跟前处婆媳关系?如此这般喜欢动弹,母亲势必一日挑她百错不可。还是自己买个府邸要紧。
“无碍,已经暖和多了。”水银说着,挣了挣,没挣开。这人把她当人犯捆呢吧?
“帮我松开些,我要起来。”她无奈地说道。
“不用起,等到了客栈再说。”被司寇继昭一口拒绝。
水银闭上眼,悄悄地深呼吸。不跟这人争执,不跟这人生气。
她知道,越争下去,对方只会越执拗。
司寇继昭见她没再开口,而是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心里满意了。
女人嘛,总跟自家男人犟什么嘴呢?一直这么乖乖听话,多好?
可回头又一想,如果这姑娘,像别的女子一样,事事乖巧柔顺,自己还会不会多看她一眼?
答案不言自明。
所以,他又纠结了。
在喝了几杯茶后,司寇继昭就放弃了琢磨自己的想法。算了,只要是她就好,无论怎样都好。大不了,他让着她。
一旁的水银就这么躺了一会,哪哪都觉得不舒服,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身上有墓土,这样裹着,只会让尸气侵入得更快,你把我放开!”
不吓吓这个人,自己得热死。
司寇继昭闻听,顿时吓得手中的茶杯滚落,急忙扑过去把她抖出来。
没错,没照顾过人的他,情急之下,抓着锦被就抖,再抖大髦,把人从榻上,抖到了车厢底。
水银真是被他突然的动作,整了个猝不及防。
她满以为,还要跟这家伙打嘴仗呢,就一阵天旋地转,到了塌下,滚了一圈,撞到他的小腿上。
她抬手抚额。
幸好这马车车厢够大,不然,还不被他直接抖到小几上,享受热茶的滚烫?
而司寇继昭抖完锦被和大髦,想也没想地就抓起来,扔出了车厢。再回头找人,才发现人在厢底。
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了,掉头就冲出了马车,从缓慢行驶的马车上跳下,跟着车跑。
想了想,边跑又边道:“你换身衣衫,把换下来的扔出来,我好烧掉。”
姑娘家不要的衣衫,不能让外人捡了去。
水银:“……”
望着车厢顶,无语。
她又不用换亵衣亵裤,烧什么烧?
感觉自己怎么跟死了似的。
她摇头爬起,打开小包袱,取出备用的袄衫、袄裤,换好。
想了想,还是将换下来的,裹进空了的包袱里,从车窗内扔了出去。
这上面有墓土沾染,没必要要了。
以往验完尸后换下来的,有红柳帮忙清洗,备在一边,专门用于验尸时穿着。
现在……扔了吧。
免得那家伙再啰唣。
跑了跑,总算把心里的慌乱,给跑成镇定的司寇继昭,接过包袱,就想到路边去烧掉。
看了看还在行动的马车,转身把包袱背在身上。
现在,护着她要紧,烧这些,可以等回了客栈再慢慢烧。
至于尸气?他一个常年跟人犯、尸骨打交道的人,会怕吗?
对了,回去后得让小二多送热水,得让楠婴姑娘好好洗洗。
洗尸气的水里,要加什么药材来着?
每次都是自己的随从给弄好的,他从没问过。
这时懊恼,自己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问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