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殿之中,星河兜转!
苏午对大天的蔑视,根本不加掩饰!
“你自蒙昧之中化生出意识,于那时人而言,实不过如婴童而已,至此以后诸般成长,皆是拓印‘人智’而来,而以诸般修行来论,你自出生之时,便是‘混成太一,内外交泰’的境界,何以在此后要将‘自我’——滚滚厉诡分化进人世中来?逆练‘诸我归一’?!
盖因你先天灾劫频生,乃是一个畸胎,所以需要借助人体内的元根,来消化自身的灾劫!
所以你之‘混成太一,内外交泰’,根本从未成就!
你未临此境,还妄图推演什么完整的容纳完人之法?
做梦去罢!”
迎着大天缠绕仙芝云气的一指,苏午掌中同样有仙芝云气缭绕聚化作一柄方天画戟,他手持方天画戟,与大天缠绕仙芝云气的一指骤然交击!
轰隆隆——
整座巨殿猛然震颤了起来!
两股仙芝云气乍然相碰,在这瞬间交融成了一股——大天试验‘仙’所说容纳完人之法,是以此刹运使起来的仙芝云气,不过只有其所得那一份仙芝云气的三分之一而已,反而是苏午此时,直接以手中所有仙芝云气凝作兵刃,是以两股仙芝云气交融之下,赫然是苏午手中掌握的那一份占据了上风,苏午成为了主导!
唰唰唰!
凛冽寒气自融合成一团的仙芝云气之上迸发而出,在苏午掌握这气团的手掌之上留下累累刑杀伤痕,他的双手之上,因为久与仙芝云气接触,已经遍布伤痕,诸多伤痕已然深入骨骼,从一道道裂伤之中,已然能看到其下金色的骨骼!
苏午对于手上伤势浑不在意,他好似没有痛觉一般,一将那团仙芝云气掌握在手,身形瞬时拔地而起,掌中仙芝云气化作一面大斧,一斧横扫向了巨殿大门!
巨殿大门内外聚集的诸多彼岸,眼见这碎灭万类、斩杀人诡的一斧横斩而来,一个个顿时星散而开——那一道斧刃,正中巨殿大门,将巨殿大门拦腰斩碎!
苏午一脚踏出巨殿之外——
燧皇跟随其后,临近巨殿门口之时,眼见‘仙’、三清及诸多彼岸已然齐聚向殿门,他周身霎时奔涌起了熊熊薪火!
漆黑大火缭绕整座巨殿!
无数彼岸皆落入火中,在这场大火之中奋力争渡!
大天的形影隐在滔滔大火之后,一身漆黑道袍化作了万天星辰、诸般世界,它一步踩入漆黑大火之内——‘仙’与三清比它更近一步,临近了面朝它们的燧皇——
遍天虚空之间,窃笑之声不断响起。
‘仙’的声音与那阵阵窃笑之声重叠着,有些分辨不清:“我来助君父夺回仙芝…”
三清不发一言,它的手掌穿越了熊熊大火,掌中掌纹连成了蜿蜒起伏的山脉,五指化作五道支撑天地的巨柱,向着苏午与燧皇的身影笼罩而去,它的心意,落入苏午心神间:“留下仙芝不死药,我不与你为难…”
这个刹那,苏午骤然旋踵返身,他张口吐出一团金光,那滚滚金光在须臾之间被无数人道大手铸炼成故始社稷大鼎——巨鼎狠狠地填镇于巨殿门口,一条条人道大手抓摄住群聚而来的一个个彼岸,连连将之投入鼎中!
熊熊薪火灼烧之上,金鼎化为赤红!
鼎中飨宴无比丰美!
一个个彼岸的哀嚎之声,刹那化作萦绕苏午耳畔的美妙乐章!
他立在燧皇身侧,咧嘴大笑了起来:“汝等皆欲受此鼎烹煮乎?!”
巨鼎横在大殿正门,挡住了三清、仙、大天行将降临的种种手段,而鼎中飘散出滚滚烟气,那烟气漫漫,再一次地牵连向元河尽头——无数恐怖气韵缭绕的元河尽头,那副漆黑棺椁像是嗅到了这飨宴的丰美之味,竟在元河之下隐隐颤抖起来,致使河面江翻海沸!
这个刹那,三清、仙、大天的动作同时一滞!
它们更清楚元河尽头的那座棺椁,假若在此时复苏,会为今时之局面带来怎样的变数!
元河尽头那尊漆黑棺椁,已经不知沉寂了多少岁月,如今却因故始社稷大鼎的一次祭祀,再一次让它生出了反应!
哪怕它如今只是轻微颤抖几下,也足以挑动在场几尊恐怖存在的神经!
“走!”
苏午与燧皇相视一眼,他猛然抱住故始社稷大鼎,由燧皇化为熊熊薪火攀附己身,一刹那出离大殿,直投向那遍处烽烟的汉末时空——
元河尽头的河面,又归寂静。
河面之下,漆黑棺椁继续保持了沉寂——
咔嚓!咔嚓!咔嚓!
苍穹毁碎了!
无数碎块被元河大水裹挟着,朝狼烟滚滚的汉末大地浇灌而去,无数山峦洲陆在这空明大河冲刷之下,一瞬间支离破碎——
一尊尊彼岸耸立于元河河面之上,在遍天之间,留下恐怖的诡影!
‘仙’的形影化作五色仙光,横亘于元河之上,而‘三清’身影在大天撕开汉末时空之时,倏忽消隐而去,刹那不知所踪!
轰隆!
天穹、洲陆及至山川都在元河摧压之下,分崩离析之际,一块牢不可催的柱础从元河河底拔升而出,一块块石头堆积于柱础之上,令那座柱础刹那长成了撑天的巨柱!
无数洲陆、毁碎的彼岸、倒塌的山川、乃至沦亡于元河之中的尸骸,而今尽皆被收摄于天柱超脱相的脚下,重又演化成了陆地!
破碎的天穹再度于天柱超脱相之顶拼凑起来。
又一方天地,于元河重重簇拥,不断倾淹之下,演化而成!
汉末!
通天大河之畔!
衣衫褴褛的流民、遍地枯槁的尸骸、寸草不生的河岸簇拥着那浊流翻涌的大河!
上游的流民们在河边洗濯身躯、便溺,下游的流民们不管那黄浊溺水多么污秽不堪,只用手掌拂一拂水面之上的枯枝水草,便如猪狗一般趴在河边,伸着脖子去满饮河水。
他们将肚子喝得溜圆,而后像是一截截腐朽的木头一样,站在遍地疮痍的河岸边,保持着沉默。
这时,上游的流民群中忽起了一阵骚乱。
似这样的骚乱,每时每刻都会在汉末天下各地的难民群中出现,不过是些还没饿过劲的人,还能把心思分配在填饱肚子之外的其余事情上,因而导致了这些微的骚乱而已。
这般骚乱,却也不足以更多流民们大惊小怪——他们也早没了大惊小怪的力气,依旧竹竿似地杵在原地,有些人微微转动眼珠,去看那骚乱发生之处是甚么情形,更多人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直愣愣地盯着眼前被风吹动的一簇荒草,而后在某个瞬间,自身再被大风吹倒,再也没能爬起身。
然而,当下这场骚乱却并没有消停的意思。
骚乱的人群从临近上游河岸的一小撮人,很快在整个通天河上游完全蔓延开来,流民们相互推搡着,跌跌撞撞地往下游的流民奔涌而来,许多反应不及的人,直接被推到在地,在无数脚掌竞相践踏之下,没有了生息!
夜枭一般没有丝毫生气的叫喊声,从上游频频传来:“河漂子!”
“来河漂子了!”
“很多!很多!很多!”
“跑啊——”
而今天下,战乱频仍,天灾诡劫并起,偌大通天河河面上,漂几具尸体,却不至于引起这些见惯生死的流民如此恐慌,能令他们而今恐慌至此的,却不仅仅只是漂在河面上的腐尸——
有流民躺在河岸边,已然无力逃跑。
他榨干身上的所有力气,才终于以干枯的手肘支撑起上半身,仰着头朝通天河上游看去——
污浊混沌的通天河上游,此时已变得清澈澄明。
但在那空明如镜,映照出蓝天白云的大河河面上,却漂浮着一具具恐怖的尸骸,大河尽头,甚至有密密麻麻的人影,这一道道如山岳般接天连地的恐怖形影,同时拥挤于通天河道中,哪怕是数十丈宽的通天河,一瞬间也显得狭窄了起来——然而,那一道道恐怖形影立于空明河水之上,空明河水流淌于河道里,却显发出一种无限广大的气韵,狭窄与无垠宽广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交叠在了通天河中!
那自通天河尽头漫淹而来的、叫流民们如此恐慌的事物,又怎可能是那些河漂子?
另一种不属于这重世界的力量撞了进来!
正在此时,通天河下游的人们,忽也慌乱了起来,他们竟迎着那些上游逃跑下来的灾民,朝上游奔逃去——
两股人群一下子撞成了一团!
满地狼藉!
处处皆是灾民们的哀嚎声、哭叫声。
更多人已连哀嚎哭叫都没有气力了,他们仰面躺倒在地,已经预备坦然接受自己命定的最后结局——
通天河下游,重重山影不断地抖颤着,汇聚着,最终化作一座庞大无比,充塞于所有人视野里的巨山!
那天柱神山猛然间拔升而起,一下子顶上了苍穹——
苍穹,此时也尽皆破碎了,一片片碎块竞相往下掉落,而随着那座天柱神山抵住无数苍穹碎块,亦将碎裂的苍穹弥补如初!
刚直坚牢的气韵从那‘天柱神山’之上奔涌而出,倾轧过千山万壑、无数江河,漫过了无数灾民,直铺压向那从通天河上游直撞而来的空明大河,及至大河之上耸立的无数恐怖形影!
轰隆!
天地颤了三颤!
许多人立足不稳,跌坐在地!
从通天河上游倾轧而下的空明大水、无数恐怖尸骸、扭曲形影,在这一瞬间被推得不断退转,直至完全退出了通天河尽头,甚至是退出了这重天地——从另一个视角看去,随着天柱耸立而起,崩毁的天地被再度聚拢了起来,无数生灵便生存在这摇摇欲坠的天地间!
而在这由苏午天柱超脱相支撑起来的天地之中,本有元河大水裹挟诸多恐怖之类直撞而入,但却随着苏午天柱超脱相彻底稳住局面,而被再度排斥于外!
这重由天柱支撑起来的天地,真正隔绝了元河的浸染!
摇摇欲坠、犹如遍布裂痕的一颗鸡卵般的天地之外,无数紫红天根竞相盘绕,簇拥,一条条紫红天根,游移于元河之内。
天根丛林之间,五色仙光环绕濒临破碎的鸡卵,亦在尝试将己身渗透入这颗鸡卵之内。
在大天与‘仙’之外,‘三清’全无影踪,不知去向。
天地内!
天空一碧如洗,通天河水依旧污浊不堪。
先前那从通天河上游直冲而下的空明之水、无数恐怖形影,仿佛只是此间聚集的所有流民的集体幻觉。
但是,有人看向通天河下游——天地之中,巍巍天柱耸立着,支撑起了天与地。
天柱神山如今真实地存在于每一个人的视野里,又明示了在场诸多人,这一切却不仅仅只是一个幻觉。
然而遑论幻觉于否,当下的流民们遭逢这场大变故,却大都连再挣扎探究的力气也没有了。
人们在河岸边或站或坐或躺,又变得如同一件件死物一般了。
自然,在这般大都死寂一片的光景里,总也有人不甘于沉寂。
通天河下游河岸边。
形容枯槁的流民以手掌撑着沙地,双脚在地上蹬出一个个沙窝,不断朝后退缩着。
他大睁着双眼,目光紧紧盯着某个方向。
在他目视向的那片连树皮都被扒光了的枯树林里,有道红艳艳的影子飘动着——细看去,那道红艳艳的影子,实则是一根不断滴血的吊绳。
那根吊绳始终悬在枯树林里,但它也确在那个流民的视野里,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直至逐渐缠绕上他的脖颈——
他面庞青紫,刹那喘不上来气,喉咙里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诡,诡…”
“一根草绳而已,直接割断就好。”
这时候,有几道身影出现在了那个流民身后,许多流民尽皆朝这几道身影投来目光,他们眼中带着明显的敬畏。
站在那几道身影中间的高大青年人,直接抓住缠绕在流民脖颈上、散发着凛冽诡韵的吊绳,以刀割断,使之真正变成了一根断成两截的破烂绳索,一切诡韵,尽皆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