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听说了两个孩子要去镇上卖菜,连声说好,他本想亲自陪他们去,无奈明天早约好了要去隔壁的杏花村出诊。
李家老大李敬蔘不在家,老二李敬芝要下田,便说好了,隔天一早让长孙李长斛赶马车过来接他们。
离桃花村最近的镇子是南竹镇,出了村子口后沿着大路走,得先过一座石板桥再爬过米堆山。
那米堆山并不高,但过了米堆山后头还有数座连绵不断的大山。
像是大鹄山、黑莱山,都是深入云端的高山,幸好唯一的官道沿着山下走并不上山,但也因此马车虽快也得一个时辰才能到南竹镇。
坐在马车上的江辛夷裹着件棉袄被晃来晃去的。
天还没亮她就起来把菜放进篮子里,又迷迷糊糊地被阿奶喂了几口大葱混糙米粉蒸的糊糊,棉袄口袋里还被塞了两颗鸡蛋。
她勉强撑开眼皮确认白芨和她的鸡毛菜都上了车,才乖乖地让李长斛将自己也抱上去,爬上马车时她又想睡了。
马车坐起来自然没有高铁舒服,就算是官道那也还是乡间土路,路上小石子和坑洞不少。
颠簸不说,江辛夷更是被闷得胃里有些犯酸,她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揭车窗上的布帘,但被凌晨寒气一刺激她又咳嗽了。
坐她旁边的白芨迅速地拉上窗帘,粗鲁地把江辛夷的棉袄领子往上又拉高了几分。
“不要,我难受。”
江辛夷抱着肚子,半抬着眼看了白芨一眼,脸色惨白。
“娇气!”
白芨一边骂一边把窗帘拉开一小角,他自己却挪了位置,挡在风口和江辛夷的中间。
有了山野空气的吹拂,睡眠不足的江辛夷随着车厢颠簸的弧度开始轻轻点头,闭上眼好似自己回到了前世。
梦里她和闺蜜去了温泉酒店,一群女人拎着饮料在寒风里泡澡瞎聊,还在红酒池里拍网美照,摆姿势摆得不亦乐乎,泡澡泡得头昏脚浮,回到房间一扑上床就睡了。
啊!好软好暖。
看着莫名扑向他怀里还笑得没心没肺的江辛夷,白芨气得差点没把江辛夷给丢出车外。
正想把江辛夷给推开,白芨却闻到江辛夷身上随风飘来淡淡的香气,不是花香,只是很浅的皂角味道。
白芨皱眉,他之前从山上把江辛夷扛回来时可没这股味道。
扑在他怀里的女孩这时动了一下,露出纤细的脖颈,仍是微黑的肌肤却不似之前总是堆积着汗垢,连垂在两侧的发丝都松软干净,不再油腻打结。
中毒能让一个人虚弱,却不能使一个人变得爱干净,这个人……不是江辛夷,至少不是原本的江辛夷。
想通了这点,白芨毫不犹豫地把江辛夷摇醒,还往她脸上拍了两下。
“怎么了?到了吗?”
江辛夷突然被惊醒,还半梦半醒,但白芨一开口她就清醒了。
“你是谁?”
啧,掉马甲了?
江辛夷的脑子里瞬间转过一大堆火烧女巫、河神新娘、七寸钉黑狗血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虽然没有特别防备白芨,但却还没想清楚要怎么跟白芨说。
白芨真的不会杀她吗?
江辛夷看向白芨,少年的眼里满是防备与敌意,瘦弱的身子骨挺得直直的,右手还捏着一根削尖的竹篾子。
“你要杀我?”
“回答我,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这个江辛夷是他亲身扛回来的,回来后他怕江辛夷突然毒发身亡,夜里也监视了好几天,不可能换人。
所以只可能那天跟他上山的人根本不是江辛夷,那个想害他的江辛夷就是眼前这个人。
想着,白芨却又皱起了眉头,但怎么解释当天他扛在肩上的江辛夷的臭味?
那味道即使下雨也掩不去,是伪装?现在时间日久又不装了?而且那个女人派个九岁女孩来又能做什么。
“我是江辛夷,而且我没有害过你。”
前有李长斛后有雪糕,江辛夷深吸口气,逼自己冷静,白芨现在还杀不了她,白芨只是怀疑她,怀疑她是“那个女人”派来杀白芨的。
虽然白芨生性多疑,不安感又重,但杀人的白芨是十六岁后的白芨,现在的白芨只有十一岁,搁在现代那就还是个小学生呢!
江辛夷这么一想,看着眼前又瘦又矮的小学生白芨,顿时觉得亲切又可爱了,她抓住白芨的手,任凭白芨用竹篾划破了她的掌心,只认真地看向白芨的双眼:
“白芨,我会对你好,不会害你的。”
马车陡地经过一个大土坑,震荡的力度不小,两人往旁摔在马车壁上,窗帘布被风吹起,白芨压在江辛夷身上,江辛夷却没有放手,还笑了。
“你笑什么!”
从女孩身上爬起来,丢掉手中沾血的竹篾,焦躁的吼声透露出白芨的狼狈。
那女孩却在风里,在透进来的阳光里笑得很开心,像飞出屋檐的燕子,像跳出池塘的游鱼,像极了他小时候在那小院里羡慕的一切。
“笑你这小孩像老人一样,想太多会长不高喔!”
“你才长不高!”
*
到南竹镇的时候,李长斛把他们送到了红豆巷,还嘱咐他们,若卖完菜就去大街上的百草堂找他。
红豆巷是个封尾巷,巷子不长,两旁住了大约二十户人家,巷尾还有口水井,水井边上立着一棵香橼树。
江辛夷早把棉袄脱在马车上,她整理整理自己身上的棉布衣裙并不急着往巷里走,他们来红豆巷为的是找江奶奶以前卖菜认识的朋友。
为了卖菜,她可是把压箱底的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裙给穿出来了,虽然只是简单的青色衫裙却很干净,是今年过年时江奶奶给她新做的,平常江辛夷都舍不得穿。
白芨拎着两个竹篮子,上头依然盖着两方湿麻布,江辛夷想伸手给白芨拉平衣角,却被白芨闪了过去。
“别碰我。”
瞧着白芨那嫌弃脸,江辛夷忍不住就想起她以前公司楼下的野猫,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更是不放过白芨,上手就给白芨撸头发。
“不要闹了!”白芨闪了一下却没躲过第二下,他拿着两个竹篮子又不好闪,硬是被江辛夷撸下来几揪浏海散在脸上。
浏海半遮住白芨的视线,他又要躲江辛夷,不免撑大了眼睛,江辛夷见了不禁喟叹:
“真好看!”
男主精致的五官到底是遮不住的,垂下的墨发衬着白瓷的肌肤,被江辛夷这一闹,表情不复平日的冷漠,更显出来唇红齿白,再配上闪亮大眼,妥妥一个年画娃娃啊!
听江辛夷这话,白芨更气了,他拨开浏海再不理江辛夷,直直地就往巷尾走。
江辛夷却在后头看见白芨的耳朵尖角悄悄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