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队大营里,林绍璋的前四军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短时的恐慌被林绍璋迅速遏止了,一拨拨圣兵开始不断地在营前整队待命。许宗扬踮着脚眺望着中军大营,四处燃烧的大火让他感到情况不妙,虽然他很庆幸自己当时不在中军,但是出师不利自己的罪责也不小。与许宗扬相比,林绍璋的压力就比较小,毕竟自己管带的前四军毫发未损,不过他还是很担心中军大营的情况。
“大人,我们发兵援救吧。”林绍璋向许宗扬询问道。
“情况不明,还是先防备清妖再次偷袭,慌乱出兵,只会中了清妖的埋伏!”
听许宗扬这样说,林绍璋也觉得有些道理,迅速加派人手打探消息。
很快就有些中军圣兵陆陆续续地逃了过来,中军火药库爆炸、检点朱锡琨和指挥黄益芸升天的消息迅速传开来。惊慌再一次笼罩着前四军,不过谁也没许宗扬那般惊恐,听到消息后竟瘫倒在地。朱黄二人升天,三大统帅只剩他一人,东王一旦问罪,总不至于怪到死人头上,只能惩办他许宗扬一个!
林绍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若二位统帅均已战死,领兵救援也徒劳无益。本来林绍璋还想问问许宗扬,不过看看他那蔫吧样,只得自己拍板撤退了。
后军不战自退完全失去了反败为胜的可能,这让损失惨重、指挥瘫痪的中军深深地陷入清军的屠杀中……
清妖温绍原手中绿营兵不多,但是却集结了全县的团练,这些兵勇打硬仗不行,但是此时太平军兵败如山倒,温绍原又允官赏爵,团练兵们如何不卖力。这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清军割头如割韭,大部分的中军圣兵非死既逃,战斗渐渐零星下来。
朱锡琨还在奋力地厮杀着,虽然贵为检点,但金田起义之初,他便是领兵的军帅,从金田到天京,官职越做越高,冲锋陷阵越少。眼下中军尽失,后军失联,只有收拢残兵会合前军。
此刻左二军大部也陷入了混乱,继王炤源带走一部后,总制黎振辉和军帅彭奕嵩也率一师另驻他处。当下火药库爆炸之后,左二军只有监军宁宗扬在营,如今也没了平日的蛮横,寻思着前军人多势众,便带着部众追去。
王炤源在听到爆炸声后,并没有急着回救中军,而是立即整军。清妖众多,四处都在砍杀,炤源判断太平军恐怕已被拦腰切成两部,己方便在这后半部,如今夜间雾大,只能后撤脱离战场,急令袁宏谟、胡永祥开道。
袁宏谟果然勇猛,挥舞着一把大花斧,遇人杀人,遇神杀神,锋镝所指,所向披靡。胡永祥紧随其后,手持砍山刀,横劈竖砍,所杀者不计其数。巨大的团阵正是由这二人当先开路,每每冲破清军围堵,直杀得清军混乱不堪。炤源从没见如此阵势的冷兵器厮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呼吸急促,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护住同在团阵中间的蒋婉。
左二军后营在牺牲数十名圣兵,斩杀数倍清妖后,碰巧遇到了同样后撤的黎振辉和彭奕嵩,而在这时清妖的喊杀声从前军方向传来,各部拼命往后方跑。
直到天明,黎振辉、彭奕嵩、王炤源才开始收拢溃兵。从溃兵口中得知,朱锡琨已会合前军朝西北去了,而殿右十六指挥黄益芸已爆炸中身亡。
刚刚进入工业社会的十九世纪,没有什么温室效应,四月的夜晚还是凉意十足。六合城外的小山上,偷袭获胜的温绍原驻马而立,他这个区区的六合县令,“七品芝麻官”,甚至连个读书人都不算全是的捐官,却在这晚做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大事。太平军自攻破武昌之后,一路东下,势如破竹,连克安庆、江宁两大名城,两江总督陆建瀛、江宁将军祥厚、安徽巡抚蒋文庆等一二品封疆大吏都接连身死,坐拥数万大军的向荣也不敢靠近金陵城,但他温绍原却能坚守住离江宁不到百里的孤城。如今又偷袭太平军得手,所屠者甚众,这般功绩足够让他得到朝廷的赏识。只可惜匪首往西北方向逃了,那边是安徽的地界,他不便追赶。
温绍原看着还在往浦口方向逃亡的残军,颇有些意气风发,若是拿住些许头目岂不是锦上添花,下令继续追击太平军。
面对再一次扑上来的清军,黎振辉、彭奕嵩、王炤源临时决定迅速向西南转移。由黎振辉、彭奕嵩负责开道,王炤源率后营负责断后。战斗任务已定,王炤源手舞长剑,号令手下众将领,先抵挡住清军进攻,再寻机西撤。
袁宏谟虽不甘为黎振辉、彭奕嵩殿后,但还是被王炤源气势所振,奋不顾身,挥舞着长刀冲向追赶而来的清军,狠狠地劈向清军乡勇。胡永祥长枪在手,左右突刺,随即跃入了人头涌动的乡勇群中。炤源却没有丝毫的惧意,唯一倒有点担心的是蒋婉的安全,之前都是他随身保护,但现在面临的是一场硬仗,打不好就会全军覆没。蒋婉一个弱女子,在战场上就差点晕死过去,跟那传说中的天国女英雄洪宣娇、苏三娘不是一路人。
无奈之下,王炤源只得找来任桂新。将右卒百余人分为两队,一队由他率领,冲击清军,支援前队,另一队则由任桂新率领,保护蒋婉等师部人员,并作为预备队。任桂新听了,当即就不同意,理由是王炤源身为一师之帅,不能轻易犯险。
一直以来,王炤源都以任桂新是太平军广西老兵,思想顽固,而另眼相看,没想到关键时刻他对自己还很忠心的。不过王炤源还是坚持己见,由自己亲自支援。任桂新见师帅坚持,他也不愿留作预备队,而是让手下卒长湖南人何明亮留作预备。王炤源亲自将蒋婉交到何明亮手中,并分出四名师帅尉贴身保护,之后便领着右营五十多人冲向前队。
空中长箭飞舞,无论是太平军还是清军,火器都是十分的匮乏,土掉渣的抬枪土炮都是稀罕物什,这古老的弓箭就成了远战的唯一选择。王炤源躲过一阵箭雨,就冲入了战团。前队早已散乱了阵型,圣兵们与清兵们打作一团,战斗在僵持着。师帅的突然加入,犹如给圣兵们打了一针兴奋剂,士气猛增。
王炤源遇到第一个敌人是个面目狰狞的大汉,他毫不留情地将长剑刺进大汉的胸口,没有丝毫怜惜敌人的无助和惨叫。瞬间拔出长剑劈向乘机偷袭的敌人,顿时鲜血直涌,溅满王炤源全身。腥辣的热血让他异常的兴奋,“这才是战争!血腥的较量!”他口中喃喃着。突然背后一阵疾风刺来,王炤源扭身格挡失败,一把长枪稳稳地刺来,来敌凶狠的脸上布满狂笑得意的表情。王炤源闭眼准备承受这一击,忽然笑声戛然而止,任桂新的刀已割掉敌人的头颅,两人相视而笑,转瞬又投入血的较量中。
随着时间的流淌,太平军将士渐渐稀疏,而清军则如潮涌。恰在此时,西面喊杀震天,援军来了。前四军,是炎四总制林绍璋!
昨晚林绍璋迅速脱离乱局之后,并没有按许宗扬之意速回浦口,而是埋伏起来,准备打清军追击部队一个措手不及。不过没等到清军,倒是遇到了落魄而归的黎振辉、彭奕嵩,一打听,后面还有队伍在阻击,立即挥军进击。
王炤源不得不感谢这位老监军大人及时赶来,倘若再晚些时候,自己就将全军覆没了。林绍璋杀伤三四百余人后,清妖落荒而逃。
蒋婉毫发无损,出现在王炤源面前的那一刻,猛地扑了上来,旁若无人地拍打着厚实的胸脯,又哭又闹。王炤源紧紧地搂住她,只觉得温润的液体不住地顺着颈项滑进衣服里,他小声地笑道:“这就是爱情啊!”
蒋婉听后挣脱出炤源的怀抱,故作恶心地说道:“谁跟你爱情啊?”随即握紧小拳头重重地打在炤源身上。
“哦,痛!”
“哪里?你伤在哪里?”一听炤源喊痛,蒋婉又着急了,急忙察看他身上的血污。
看她那着急的样,王炤源强作镇定的说道:“逗你玩呢!”
王炤源收拢残兵,后营只剩下不到两百余人,所幸的是袁宏谟、胡永祥二人一瘸一拐,互搀着回来了。
“卑职叩谢总制大人相救!”对林绍璋,王炤源是万分感激。
“免礼,此战你也是阻击有功”虽胜犹败,林绍璋也没了上官的气性,紧接着对黎振辉道:“此次北伐受阻,我欲率军返回天京,听候东王处置,黎兄弟以为如何?”
黎振辉丢了左二军大部,也不知宁宗扬情况如何,只好苦笑道:“林总制所说甚是,合当听候发落。”
当下林绍璋也管不上许宗扬那个怂包,下令回军天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