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命运多舛山河无恙(1 / 1)

风云羁 胡亦菲 4710 字 7天前

高肃凝视着元轩那张年轻英俊的脸,沉默半晌,道:“鸿凌为何对北魏这么有兴趣?”

“没有,”元轩拿起一本史书,“我只是觉得北魏皇室消失的很不寻常。”

“不错,当年高家操控生杀予夺大权,孝武帝元修与高欢决裂,于是逃离洛阳,投奔了宇文泰,”高肃合上手中的书,“高欢任命清河王元为大司马,全权处理国家政务。元修还没即位,而且刚愎自用,唯我独尊,不把高欢放在眼里。鉴于此,高欢把元赶下台,另立元的世子元善见为帝。东魏初期,时局动荡,烽烟四起,东面兖州、青州的起兵,西面西魏的侵略,南面萧梁的进攻,这种复杂的局势,孝静帝无力应付。只因父亲的废立遭遇,也让他学会了隐忍,一切唯高欢之命是从,不久,东魏都城从洛阳迁到了邺城。”

高肃顿了顿。

“当时,帝都出现了一首童谣,说的是“可怜青雀子,飞来邺城里。羽翮垂欲成,化作鹦鹉子”,青雀暗指孝静帝,鹦鹉暗指高欢。这首童谣,形象地道出了北魏皇权的一败涂地和少年天子的艰险处境,孝静帝从即位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无法摆脱傀儡皇帝的屈辱命运,”元轩道,“他十一岁即位,二十七岁禅位,二十八岁被杀,他在悲愤中走完了屈辱的一生。”

“权力只能偏向于一方,要么大臣遭殃,要么权臣跋扈,从新中国成立,到禅让,到灭亡,东魏的政权被高欢父子控制,魏孝静帝只有任人宰割的份,”高肃道,“孝静帝元善见活的屈辱,却又无可奈何。”

“元善见仪表瑰丽,沉雅明静,一向从容有大志,世人叹有北魏孝文帝之风。元善见素有文武之才,善于骑射,射无不中。又喜好文学,每逢嘉辰宴会,多命群臣赋诗,在朝中颇得好评,”元轩抬眸,“元善见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是孝文帝元宏的曾孙,清河文献王元怿之孙,清河文宣王元之子,南北朝时期东魏皇帝,”高肃翻开史书念到,“文宣帝见篡魏之时机已到,于次年强迫元善见禅位于己,改国号为北齐······”

“文宣帝强迫他禅位,”元轩沉吟道,“罔顾人伦。”

“权势纷争,何来心慈。文宣帝确实有能力,他铲除了诸多的强敌,打下关东,这也是北齐立国的基础。”

“文宣帝在具备一切称帝条件之后,他没有把精力放在称帝上,而是选择了向西对付自己的一生之敌宇文泰,俩人先后展开了多次大战,高欢没能取得优势,反而宇文泰越打越强,还在关西立住了脚,”元轩道,“因战争而兴起,也因战争而死亡,在玉璧之战没能取胜之后,他在回军之后去世。他的死也成了东西魏之争的一个转折点,他也失去了统一天下的可能,死前也非常不甘,可自己也无可奈何,多次败在宇文泰的手上,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元轩忽然转身,与高肃的目光撞在一起。

高肃一怔,道:“鸿凌你······”

“文宣帝没有选择做皇帝,他死后,自己的二儿子才建立了政权,”元轩露出邪魅的笑容,“他真不像其他臣子那般,直奔称帝而去。”

“鸿凌,”高肃柔声道,“这些事本不是你我可以论的。”

元轩对他的劝阻置若罔闻。

“四爷你知道的,我不怕死,”他从容道,“文宣帝肯定考虑过称帝的问题,毕竟他的位置已经到了那个地步。他所扶持的政权,还是以洛阳作为首都,而他本人则是重点在晋阳和邺城,这成为北齐政权的两大国都。他建立多元化的政治中心,使用手段去控制朝廷。既然他都做到这一步了,肯定是为了自己称帝,慢慢做着准备,他心里明白自己不是一个忠臣,他对北魏政权是没那么多好感的,他考虑问题,只有一件事,顾及自己称帝后的利弊。”

“做皇帝并不是什么好事,在乱世之中,有时候确实一文不值,一个皇帝,很可能被杀,那些短暂出现的政权也是数不胜数,”高肃只好顺着他,“称帝的好处非常有限,反之,称帝的弊端相当大。”

“北魏政权仍然有着极大的号召力,像北方的很多士族门阀,他们骨子里还是向着北魏的。当初孝文帝的改革,让北魏顺利在北方立足,也将魏室的影响变得越来越大,他能成事,主要是依靠着两点,一是他利用自己在尔朱荣手下的地位,夺取了尔朱荣家族大量的资源和部队,二是他利用和渤海高氏这些大门阀的合作,让自己在河北等地成功立足。通过这一系列的运作,高欢才巩固了自己的统治。”元轩拿着史书,看了片刻,“他此时的资本还不够多,需要积攒更多的威望和军功,这样自己代魏就顺利多了。当政之后,他除了一边对外开疆拓土,建立更多的军功,对内则开始了不断分权的做法,加强自己的相权,慢慢分化了皇权,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彻底架空魏室的权力,让皇帝真正变成摆设。还需要慢慢分化自己内部的反对力量,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权力更加稳固,文宣帝所做的这一切,都需要慢慢来做,他利用丞相的身份可以操控实权,上面还有北魏作为一个摆设,他就能借助北魏皇室的影响力,慢慢实行自己的分权策略,因此他死后,高家才能继续把持着朝中大权。”

“称帝也是无奈之举,”高肃垂眸,“后来高家所面临的局势就比较特殊了,其实可以对比一下,像刘裕,高洋,宇文护这些促使称帝取代原来政权的人,他们面临着一个非常大的问题,那就是国家政权不稳,无论是自己派系的势力,还是国内其他的势力,都需要他们自身加强正统性。”

“一直做权臣可以以皇帝的名义去慢慢控制很多地方,可毕竟那只是臣子,和正经的皇帝还是有区别的,”元轩转眸,看着高肃,“高家需要正统的身份加强自身的权力,让自己能牢牢控制住身边的这些团体势力。因为他们在继位前,往往都面临非常动荡的局面,需要自己称帝才能安抚人心,从而才能采取进一步的措施。可文宣帝当政的时候,内部矛盾还没有完全激化,他能牢牢控制政权,因此称帝对他来说不见得有那么大好处,而不称帝稳扎稳打才是正确做法。”

高肃苦笑道:“在乱世中,盲目称帝对自己不见得有好处。因为实际掌握了大权,就已经和皇帝没有什么区别了,很多事情其实没必要急着去做完。”

“文宣帝能有后来的成就,也是多亏了他在乱世中踏实务实,没有像尔朱荣一样急功近利,这是他比尔朱荣老道的地方,”元轩看向窗外树梢,“北魏末年,文宣帝控制着朝政大事,为了能够脱离这种境地,孝武帝曾经归顺了宇文泰,而高欢的位子变得越来越高,并且让清河王坐上了大司马的位子,但是清河王却并不看重高欢,这让他十分地恼怒,于是他很快就让他的世子元善见成为了皇帝,那个时候元善见刚刚十一岁。孝静帝元善见在成为皇帝之后立即将年号变成天平,而北魏因为有了两位皇帝也开始分裂。”

元轩毫不顾忌与高肃谈论高家以往的事,尤其是高肃的祖父。他仿佛在给告诉说着别人和别的事:“当时朝政十分的复杂,根本就不是元善见能够处理的,而他父亲的死亡也让他一直隐忍着,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更加尊重高欢,但是实际上他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然而在高欢离开人世之后,他儿子高澄又得到了父亲的位置,继续掌控东魏。就在高澄想要杀死元善见的时候,高澄却突然被人刺杀,而就在元善见以为自己即将掌控朝政的时候却发现高澄的弟弟高洋更加地难缠。”

元轩顿了顿,几不可查的微微发颤:“文宣帝带领十万士兵前去逼宫,元善见只好将皇位让给了他。”

高肃笑了笑:“你说的可是实情?“

“元善见是北魏皇帝,看起来他是位高权重的皇帝,但是实际上他却是一位只有皇帝之名,但是却并没有实际权力的统治者,从他十一岁登上皇帝之位,一直到自己离开人世,他从来都没有自己的自由,甚至时时刻刻都处于高家的监视之下,”元轩面色渐渐恢复,“我说的句句属实。”

他又道:“你父亲没死之前,元善见险些就被高家谋权篡位,但是在关键时刻你父亲却被人刺杀了,元善见以为他的死亡终于能够让他夺回朝政和权力,但是却没有想到你父亲的弟弟高洋是一个更为恐怖的人,甚至比你父亲还要过分和难缠。高洋的嚣张让元善见更加地绝望了,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即将走到尽头。”

“隔墙有耳,鸿凌不要再说了。”

“这是你府上,怕什么······高洋带领十万人马逼宫,元善见在无奈之下只能将皇位让给了高洋。在高洋刚刚成为皇帝的时候对元善见还算是客气和有礼,让他成为了中山王,并且让他有了自己的领地,在他的领地上,他甚至可以拥有皇帝的旌旗,就连他的三个儿子也都有了自己的官职和领土,在那段时间元善见和自己的老婆确实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但是这种生活却并不长久,当高洋手中的朝政稳定之后元善见就没有了生存的必要。”

高肃无可奈何地道:“鸿凌,直呼先帝名讳视为大不敬······”

元轩看向高肃,须臾,冲他一笑:“我把你当兄弟啊长恭。”

元轩唤他长恭,而不是四爷,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

元轩道:“作为北魏的开国皇帝,元宝炬是北魏孝文帝元宏的孙子,元宝炬的父亲是孝文帝元宏的第三个儿子,叫做元俞,后来因为谋反兵败,元俞自杀,而后他的几个儿子都被囚禁起来,包括元宝炬。后来元宝炬建立了西魏政权,追封元俞为文景皇帝。元善见生活的年代和元宝炬几乎是重合的。元善见的爷爷是文献王元择,是元俞的兄弟,是孝文帝的第四个儿子,而元善见就是北魏孝文帝的曾孙。元善见和元宝炬都是皇帝,但是他们的命运差别极大,元宝炬是西魏的开国皇帝,在他统治期间,虽然大权旁落宇文泰,但是元宝炬还算不上实际意义上的傀儡皇帝,他在位期间进行了一系列的,为西魏政权的巩固作出不懈的努力。元善见则不同,作为东魏末期的皇帝,元善见十一岁登基,但是他手中没有一点权力,朝廷上的一切事情,都是由高欢父子做主,而高洋为了当上皇帝,更是逼迫元善见退位。”

“你不仅对北齐了如指掌,”高肃道,“北魏的那些事你也十分清楚!”

元轩眉头微蹙,道:“高欢活着的时候就一直把持着朝政,让年仅十一岁的元善见登上了皇帝之位,然而他的目的却是让孝静帝元善见成为傀儡,以方便自己名正言顺地处理朝政。在他去世之后你父亲接替了他的位子,继续掌控元善见的天下。”

“你父亲认为东魏的天下本来就是在高家付出努力之后得到的,因此根本就是属于高家的,而他走上文宣帝的道路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谋权篡位,自己取代元善见而成为皇帝。为了能够让元善见不脱离自己的掌控,他甚至让自己的心腹成为黄门侍郎,从而监视着孝静帝的行为,可以说那个时候孝静帝根本就没有自己的自由,一举一动都被高家掌控着。”元轩说到这,眉头锁得更深,“高家赢得许多萧梁的城池,而孝静帝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将他封为了相国,也让他成为了齐王,拥有了多种特权的高家更加地嚣张,也更加想要得到元善见的地位。但是孝静帝毕竟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于是他和心腹大臣商议之后决定在宫殿下面挖出隧道,等他逃出皇宫之后再带领士兵和高家决一死战。然而这件事还没有做完就被高家发现了,最终他被高家羁押起来,就在即将处死元善见的时候,你父亲突然被人刺杀,元善见知道他死了之后十分高兴,可是却没有想到你父亲的死让高洋走上了高位,而他的傀儡生活依旧没有结束。”

高肃他眉间一皱,他翻了翻史书,继而抬头道:“这些,并没记载?”

元轩道:“事实胜于雄辩!元善见的胞弟元怀是怎么死的?”

高肃翻了翻书,并未查到什么,他道:“也是文宣帝所为?”

“高洋之时,昔日的孩童玩具成了他杀人取乐的工具。他继位后大肆屠杀前朝皇族以及频繁杀人取乐,他命人修建了高二十七丈的高台,闭门清修佛道。

佛家讲究行善放生。高洋就想出了一个歪点子,他命一些死囚绑上大风筝从高台跳下,若生,则赦免罪行并放归自由,”元轩的身体有些微微发颤,“北魏囚犯元黄头元怀便成了他取乐的牺牲品······元怀飞下来后安然无恙,高洋却没有赦免他,最终······将他活活饿死。”

高肃震惊,站直身子,道:“当真如此?”

元轩似乎想缓解气愤,更多的是想安抚自己,窗外一片阳光铺洒进来,遮掩了他由红转白的眼眶,他笑了笑,道:“这里有些冷。”

高肃收了神色,把书放回书架,道:“去厅里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