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你明白,我明白,徐伯母比你我都要有阅历,她自然也是明白的。”魏婉靠着马车壁,手肘倚在窗上,撑着下巴。
沈家姐妹没有被赐死,反而逐出京城。
虽说大概率不可能会东山再起,可难保有些人还在像防贼一样防着沈家。
半个时辰后,车轮愈走愈缓,最终稳稳当当的停下,外面喧嚣繁华的声音,也止于平静。惜梅在马车外轻声唤:“夫人,郡主,到侯府了。”
沈丹雪咬了咬唇,眸色深了些许,她率先下了马车,望着侯府外的两颗成荫柳树,心口一酸。
她幼时最喜欢的三个地方,一个是镇国公府,一个是昭远候府,还有一个便是东宫。
沈丹雪抬手,任那柔顺的柳枝在指尖轻轻剐蹭,魏婉利索的跳下车,站在她身后,见她沉静的面容,亦不忍心打破。
“丹雪?”
一道爽朗的女声自门口传来,魏婉和沈丹雪齐齐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年级稍长些,却风韵犹存的女子,身着绿色束腰衣裙,罩了宽袖外衫,发髻高高盘起,首饰简单却可见贵重。
尤其是那眉眼,剑眉入鬓,双目有神,唇锋凌厉,轮廓分明,虽是女子,却足可见她那出身将门的英气。
魏婉心中惊叹,这才是应身站城楼,指挥将士,与敌人奋战的女将,与她一比,自己当日所为,简直不值一提。
那女子与徐天赐倒是有些相似,只是徐天赐那风流倜傥的性子气度,看来是全随了昭远候了。
“丹雪?”
女子揉了揉眼睛,仔细端详了两眼,仍旧喃喃道:“你是丹雪?”
沈丹雪咬着唇,瞧着与五年前一般无二只添了些从容的徐伯母,红了眼眶,若是阿娘在世,恐怕和徐伯母是一样的。
“伯母,是丹雪,丹雪长大了。”
女子快步走上前来,蹙着剑眉,风风火火的抓着沈丹雪的胳膊,开始上下打量:“真是丹雪,都长这么大了,日子过得真快……”
魏婉看着那女子眼中的惊喜和激动,心中也为沈暮和沈丹雪高兴,毕竟,在这京城中,还有一两人是真心惦念着他们。
“你便是暮儿娶的媳妇了吧?”女子看完沈丹雪,又将目光移到魏婉身上,方才她出府,便一眼瞧见此女,容貌清雅,气质出尘,穿着打扮不显富不显俗,想来这就是被天赐几次称赞的姑娘,如今一看,果然不错。
也难怪能俘获暮儿的心意。
魏婉屈膝欠身,有条不紊道:“晚辈魏婉,拜见候夫人。”
“快起来,一家人面前,无需守这些规矩。”昭远候夫人抬手拉了一把魏婉,这一拉,便让魏婉察觉到,此女定是个会武的,随便一拉,力气就这般大!
“多谢候夫人。”
昭远候夫人,左右看了看两边,谨慎的的道:“快回家来。”
魏婉留心了一下,见街道两侧没什么人影,亦或新奇的地方,紧跟在昭远候夫人进了侯府。
直到关上侯府大门,候夫人才像是突然卸去了万斤重的盔甲一般,耸了耸肩,将外衫一把脱了扔给身旁的侍女:“自从你们伯父之前冒头抓了李成之那贼寇,现在不知有多少混账东西盯着侯府,侯府向来与世无争,不参与党派之争,可如今这一冒头,可就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说罢,她转过身,紧束的袖口和腰间的玉带,配上她那高挑的身姿,越发英姿飒爽:“害得我出去转一圈都要防着些。我原本也是要去镇国公府看你们的,哪知刚出门就瞧见了你们!”
魏婉舒眉而笑,倒是极喜欢候夫人这豪爽的性子。
“候夫人是长辈,自然应当是晚辈来拜访夫人,幸好是晚辈提早来了。”
“你这丫头倒是嘴甜。”候夫人勾唇笑魏婉贫嘴:“不过啊,到了我侯府,可没有长辈晚辈夫人一说,你既然是暮儿明媒正娶的妻子,那自该随暮儿一样叫我伯母,若是觉得伯母叫不习惯,我姓常单名一个敏,你叫我敏姨也成,我听天赐和老徐说,你姓魏也是单名一个婉,我便叫你婉儿。”
魏婉抿了抿唇,见惯了内敛之人,头一次遇见这般明朗豪爽的,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是,那婉儿就随沈暮一同唤你伯母。”
常敏欣慰的点了点头:“这才是不娇柔做作的好孩子!丹雪,婉儿,快随伯母到屋里说,让伯母好好看看你们。”
说罢,双手背后,大步流星的朝正厅走去。
落坐主位后,常敏便端详着沈丹雪的模样,眉眼间颇有种怀念之意:“你与你阿娘长得可真像,当年沈国公战死,你阿娘跟着便走了,自打她跟着你阿爹在边疆住了几年,身子便时好时坏,暮儿还是在边疆生的……她一个闺中娇养的女儿,哪受得了边疆的苦寒,我劝她,她还不听,你阿娘走的前几年,全凭汤药吊着精神……你阿爹出了事,温家又大张旗鼓的来退亲,我就知道你阿娘受不住,赶过去的时候,你阿娘已经是弓弩之末了,她就躺在床上,脸白的像纸,握着我的那手,凉的骇人,她说,把你们兄妹二人都托付给我了,让我给暮儿娶个好女孩儿,为你找个好夫婿……”
“她说她实在撑不住了,她是极喜欢你阿爹的,可是她就不能为了我,为了你们,再留几年……”
常敏说到难过处,眼角还挂了几颗泪珠:“我时常在想,你阿娘当年若不是嫁给了沈国公,那现在会不会像我一样,看着你们成婚生子。”
魏婉睫毛微颤,沈暮的母亲一定是个难得的女子,为了所爱之人,不顾身体孱弱而留在边疆,承受苦寒,为所爱之人生子生女,不惧艰辛,也因为所爱之人,忍着病痛活了许多年,又因为所爱之人的死,香消玉殒。
那一定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否则又怎么会让这么多人时至今日,还在念着她。
“我想若是重来一次,母亲也是会如是选择的,嫁给一个一生只爱她一人的男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不苦也不悔。”魏婉颔首而道。
若来日沈暮重回疆场,她也愿随他而去,不苦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