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谢珩正色道，“俯仰无愧天地即可。”

“好。”三皇子拍拍谢珩的肩膀，“我很期待能在有生之年在京城与子昭相遇，希望子昭不要让我失望。明年的秋闱，可以吗？”

“我会尽力的。”

“如此甚好。”

三皇子现在虽然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毕竟身子已经被毒侵蚀了，比一般人更弱。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他的精神也有些不济，见过谢珩后，和谢珩聊了小半个时辰，便与乔鹤亭回到安排好的住处了。

“阿亭，还是没有小九的消息吗？”三皇子躺下来之前，不忘问弟弟的下落。

乔鹤亭摇头：“没有。”

“他一定还活着的，想办法继续找。”三皇子道。

乔鹤亭迟疑片刻，才道：“三哥，为什么非得是小九？也许他……”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在我死之前，哪怕是骸骨也要找到。阿亭，这是我的执念。”三皇子望着乔鹤亭，“一辈子的执念。”

乔鹤亭深深地看着三皇子，如果不是被人下毒，他会是大魏的储君，未来的明君。

可如今，他的每一天都是跟阎王爷抢来的。

“我知道在旁人看来，这个执念很可笑。正如你说的，也许小九早就死了，但我心中仍存着幻想，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他相认。”

对于三皇子来说，其他兄弟都没有什么感情，只有小九是例外的。

乔鹤亭是家里独子，不是很能体会三皇子的感受。

只是三皇子要做的，他都会尽力去帮他。

“三哥，我会再想想别的办法。”

“嗯，对了，夏家那边你也盯紧一点。让姜鸿快些赶来广庆府，这件事耽搁不得。”

“他已经在来的路上，大概明天就能到了。”

“好，我先歇一下，其他事劳烦阿亭你费心。”

“三哥客气。”

乔鹤亭离开三皇子的房间，替他把门掩上。

关门前，他看了眼已经躺下的三皇子，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很快离开……

……

赵楚楚得知三皇子来广庆府后，马上就反应过来他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来了。

养身子是假的，再怎么样，三皇子的身子也都那样，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改善。

不过，三皇子这么快知道夏家要发生什么，应该是谢珩递过去的消息吧？

谢珩这是打算让谢俊跟三皇子相认了？

院子外的赵楚楚朝谢俊的书房看了一眼。

去青阳书院求学，最少要是秀才，谢俊还没考秀才，只能先留在家里。

由于赵楚楚他们住的地方跟青阳书院也不远，谢珩每天晚上都回来，会在晚上给谢俊授课，然后布置功课让谢俊白天完成。

谢俊很是乖巧，每天都很用功读书。

好像之前在冷水村爬上爬下的皮猴子不是他一样。

“楚楚你在想什么？”元慧在她面前挥挥手，“这么出神。”

赵楚楚看向元慧：“没有，就是忽然想到一个方子而已。倒是你，世子来了，心里应该很高兴吧？”

“那是肯定的，怎么可能不高兴？楚楚，你说三皇子来了广庆府，会不会很热闹？”

“为什么这么问？”

“那是皇子诶，周边的官员不得想方设法过来孝敬？”

“应该不会，三皇子的名声不错，不是那种人。”

“也是，世子关系跟他那么好，一定是好人。”

赵楚楚眉梢微挑：“阿慧，皇家可没有好人，你牢记这一点。那是天底下最复杂的家族，就算是父子也会自相残杀，更何况是对外人呢！你还是抱着这种想法，早晚会吃亏的。”

元慧被赵楚楚这么一说，低头不吭声了。

“阿慧，我不能一辈子都教你，有些路需要你自己走。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嗯，我知道了。”

赵楚楚叹了口气，元慧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嫁给乔鹤亭是不是对的？

她得找个机会让元慧成长起来才行。

元江县那件事显然已经让元慧好了伤疤忘了疼！

“楚楚，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觉得我怎么都没长进？”元慧似乎感觉到赵楚楚的无奈，抬头看了她一眼。

赵楚楚道：“你要听实话吗？”

“嗯。”

“实话就是，你要学着长大，不能一辈子都在别人羽翼保护之下，否则哪天突然失去了，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想想，你都走过一趟鬼门关了，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可我总是……觉得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良心有些过不去。”

“怀疑又不是伤害，谈什么良心不良心的。”

丢到末世去，第一个死的就是元慧这种人。

太善良可不是什么好事。

“楚楚，我会努力学着长大的，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现在不是我给不给你时间，而是离你出嫁也没有多久了。阿慧，京城可比广庆府复杂多了，你遇到的人，也会比你现在认识的更可怕。权力中心的斗争，比任何地方都要激烈。你要明白，定国公府处于什么位置。”

元慧半晌没有说话。

她不是不知道赵楚楚说的那些。

只是她的性子注定她做不到像赵楚楚那样。

她也在努力让自己有长进，去学习自保的本事，可就像赵楚楚说那样，因为时间不多，她其实也很焦虑，到头来什么都学不好。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跟你祖母好好学，还不算晚。阿慧，其实最好的老师就是你祖母，如果你愿意，跟你母亲学一下也不是不行。”

元慧眉心微蹙，经历这么多，她心中也隐隐明白，父亲的死跟继母没有关系。

继母是真心疼她，只可惜这些年习惯了和继母作对，让她跟继母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聊天，她还真拉不下这个脸。

不是说不愿意，而是觉得自己做错太多，还整天用那样的话去气人……

“楚楚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她对我没有坏心眼？”元慧低低问道，“这段时间我回想了很多过去的事，她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伤害我的事，反倒是我总是说那些伤人的话，她心里其实应该讨厌我吧？”

“那只是你以为而已，如果真的讨厌你，叶家上门逼你嫁过去的时候，她就不会站出来护着你了。阿慧，人可以心狠手辣，但不能没有良心哦。”

“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但有些事可能错过就没有机会了。现在你跟乔世子定亲了，元家那些魑魅魍魉也不敢对你的怎么样了，你跟你母亲亲近也不会再有人对你怎么样。”

“她任由我这样，是为了保护我对吗？”

“这个我不知道，你得问问她。”

“我……没脸问她。”

“傻姑娘。”

赵楚楚摸摸她的头。

“别想这么多，没有母亲会跟女儿过不去的。”

“真的？”

“嗯。”

元慧听了这话，像是卸下心理负担，长长舒了口气。

也许她真的可以像赵楚楚说的那样，试着跟继母沟通。

……

元慧没有在赵楚楚这里逗留太久。

赵楚楚就继续画她需要的器械，到时候找人做出来。

谢珩今天比往常早了小半个时辰回家。

“今日家里不做饭，乔世子来了广庆府，说要请客。”谢珩进来就跟赵楚楚说，“你要不要换身衣裳？”

乔世子？

是三皇子吧！

看来她猜对了，谢珩真的打算让谢俊和三皇子见面了。

“我去换，那俊俊呢？”

“俊俊也一起，我去看看他功课做得怎么样了。”

谢珩说着，就朝谢俊的书房走去。

赵楚楚出来的时候，谢珩兄弟已经在院子那等着她了。

谢俊解毒之后，气色是一天比一天好，脸上也长了肉的他，如今是越来越朝美男子长去了。

“嫂子，今天我们是要到外边吃好吃的吗？”谢俊很兴奋，“府城哪个酒楼的饭菜好吃啊？”

赵楚楚失笑，这个小吃货！

“得问你哥哥去哪儿吃才是，下次让慧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她对府城最熟悉了。”

“哥，可以吗？”

谢俊巴巴地望着谢珩。

谢珩笑了笑：“当然可以，只要你做好功课。”

“嫂子就这么定了，你得跟慧姐姐说好哦。”

“好。”

谢俊开开心心拉着赵楚楚出门。

谢珩见状，微微皱眉，上前牵过谢俊的手：“走路要有走路的样子，别等下拖着你嫂子摔跤了。”

谢俊撇撇嘴，明明是你不让我拉嫂子，哼，小气！

谢珩面不改色。

马车已经备好，就在巷口外面。

赵楚楚没料到三皇子竟然亲自来接人。

而三皇子在看到谢俊的刹那，有片刻的失神，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但他很快将这些情绪收起来，恢复如常。

谢俊看到有外人在，略微有些害羞。

“这是三公子……”

“喊我三哥就行，不用这么客气。”

三皇子没等谢珩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公子什么，太生疏了，谢娘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谢俊看了看谢珩，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喊人：“三哥，乔大哥。”

“许久没见，俊俊好像长高了，也变得结实许多。”乔鹤亭笑着道。

“哥哥嫂子养得好。”谢俊不好意思地道，“我吃得也多。”

三皇子瞧着谢俊，心里头那股奇异的感觉久久没有消失：他会不会就是小九？

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孩子能让会产生这种感觉的。

不过三皇子将这一切都放在心上，没有表露出半分。

他只是温和地询问谢俊：“听说你先前也病了，现在可是好了？”

谢俊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三皇子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他点点头：“嗯，是嫂子将我治好的，嫂子的医术可好了。”

三皇子轻轻一笑：“那就好。”

“三哥，你也生病了吗？”谢俊关心地问。

“是，不过现在好得差不多了，只要好好休养就行。”

“那你可以请我嫂子给你看看呀，她连瘟疫都能治好。”

谢俊一脸骄傲，与有荣焉。

“就是找你嫂子给我治病的，所以今天专程来谢谢她的。”

三皇子跟谢俊解释。

谢俊瞪大了眼睛：“那为什么没见过你呀？不过你跟我哥一样，让我看了就觉得你是好人。”

三皇子眼底笑意更浓：“嗯，我会尽量做个好人的。”

谢俊也跟着笑了：“我嫂子说了，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赵楚楚：“……”

这左一个我嫂子，右一个我嫂子，让亲哥听了心里多不是滋味啊！

“是啊，好人有好报，所以我遇上你嫂子，病就被治好了。”

“真好。”

……

这一路上，都是两人没什么营养的对话。

乔鹤亭以为三皇子是看到谢俊想起小九，并不做他想，他跟谢珩小声说起夏成兰被害一案。

而赵楚楚时不时要被迫加入三皇子和谢俊的聊天。

好在酒楼很快到了。

谢俊满脸都写着“我想吃好吃的”。

三皇子宠溺地看着他。

不管是不是小九，他都会当成弟弟那样对待。

难得有个孩子能让这么开心的。

谢珩不想让谢俊吃太多，免得回去积食。

但他拦不住三皇子，谢俊想吃什么，三皇子就让人上什么，一点都不节制。

谢珩：“……”

不过谢珩知道，三皇子对谢俊有多好，如今只是提前相见，他会这样宠谢俊也是在谢珩的预料之中。

今日一见，三皇子肯定会改变自己的计划。

谢俊恢复身份，只是时间问题了。

三皇子会怎么安排，谢珩也能猜到一些。

只是眼下谢珩跟三皇子一样，什么都不能表露出来，权当不知道这回事。

谢俊被三皇子美食这么收买，越发喜欢这个三哥了，而他并不知道三皇子的身份。

从酒楼回来，谢俊缠着赵楚楚不停问关于三皇子的病的问题。

赵楚楚很有耐心地回答他。

得知三皇子的病已经治好，谢俊这才放心去洗澡睡觉。

入夜之后，赵楚楚和谢珩说起吃饭的事。

“血缘可真是奇妙，明明不知道对方身份，但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牵着他们走向彼此。三皇子应该已经怀疑俊俊的身世了，想必很快就开始查了。说起来，有多少人知道俊俊不是你亲生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