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叶青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把那卷棉布拿出来交给白纯,因为在两人吃饭的时候,叶青突然间发现,自己跟白纯好像是小叔子跟嫂子的关系,并不是什么朋友,或者是搭伙过日子的两个人。
叶青因为并没有见过所谓的兄长叶宏,加上这白纯过门的时候,叶宏都已经死了,而且两人之前并未成亲,甚至是连一面都没有见过。
完全是在他从建康府回到临安不到三天后,白纯就被白家人送了过来,然后不由分说的就住进了那栋小楼里,然后自己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嫂子。
所以叶青对于白纯,这段时间以来,并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真正的嫂子,毕竟他一个穿越者,对于所谓的兄长叶宏,也根本就没有兄弟之情,心里很难把白纯当成嫂子一样看待。
在白纯刚来的时候,叶青曾经问过白纯,白纯只是模棱两可的说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你兄长去世了,但既然当初已经定亲了,那么自己现在就必须嫁过来,人不可言而无信。
叶青不太相信这样的说辞,虽然说这个时候的人,把声誉看的极为重要,但……两个只是定了亲的人,在另外一方去世后,还有必要搞得这么山盟海誓、凄凄惨惨、誓死不渝的吗?
这一嫁过来,可就是要守一辈子的活寡啊,难道白纯她自己不知道?还是说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吃过晚饭后,搬来一把躺椅坐在院子里的桑树下,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品着自己买来的劣质茶水,与坐在二楼阳台的白纯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我的差事儿今日又被换了。”叶青仰头看着阳台上的白纯,淡淡的说道。
“换了?”
“嗯,今日被禁军正将卢仲叫了过去,把我跟李横调给了临安城鼎鼎有名的大富豪燕员外,明日起开始给人家看家护院。”天色已黑,叶青看不清楚白纯脸上的神色。
二楼房间内昏黄的灯光从窗户处透到阳台上,已经变得不是那么的明亮,所以叶青也依稀只能看见白纯一个大致的身形,至于白纯手里正在忙乎着的东西,他是完全看不清楚的。
耳边传来白纯微微的叹气声,原本一直忙乎的双手也暂停了下来,顿了下后又继续忙乎手里的女红,低头说道:“那……叶大人还可能东山再起么?”
“叶大人?”叶青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随即立刻说道:“叶衡啊,那谁知道呢,现在被贬到了岭南,具体是降职还是撤职,咱们也不知道啊。何况,就算是有一天东山再起,朝廷给他官复原职,我一个小小的看家护院都头,他会理会?恐怕到时候他压根儿想不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的小小都头吧。”
“你大哥在世的时候,倒是颇得叶知府器重,要不然也不会被破格提拔为部将,这些你都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么?”白纯再次停下手里的活儿,透过栏杆的空档,居高临下的看着院子里桑树下的那一团黑影问道。
“记不起来。那这么说……叶知府当初还是很器重我大哥,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叶青眨巴着眼睛,紧紧注视着白纯的身形,虽然看不清楚嫂子的面部表情,但说不准今天这谈话,能够让他得到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我怎么知道?”白纯拿着手里的女红,思绪像是陷入到了回忆中,而后说道:“你大哥与我的……亲事,就是叶知府当初亲自做的媒,自然是从叶知府嘴里知道的。”
“哦……。”叶青敷衍的在躺椅上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些对白纯答案的不满。
听着叶青那漫不经心,明显对她的回答不满意的语气,白纯不由的在阳台上白了一眼那桑树下的黑影,而后彻底放下了手里的女红在膝盖上。
“我父亲当初是江南东路的转运使,建康府、宁国府、徽州、池州等地,都是在我父亲的管辖之下,但转运使的官位品阶并不高,所以想要办好皇帝的差事儿,自然是要与建康府等这些朝廷真正的大员搞好关系。所以叶知府便替你兄长做主,向我父亲提了亲,明白了吗?”白纯美目流转,看着院子里的那团黑影解释道。
但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多,虽然她并不知道人失忆后,会是什么样子,但像小叔子这样失忆的,怎么总感觉有点儿反常呢。
看着小叔子的一举一动,以及这两个月来的行为,白纯感觉小叔子不像是失忆了,倒像是变成了弱智一样。
除了不认识人以外,就连一些生活常识,以及大宋的风俗习惯都不懂,天天傻乎乎的净闹一些笑话,惹得有时候碰见三婶等人,都会时不时在她耳边提醒她:“在家好好管管你家二郎,你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人家的闺女,平日里多教教他。这失忆不认识人也就罢了,怎么变得好像这里也不正常了呢?”三八的三婶指指脑子,而后继续长舌道:“这些日子,去酒馆总是时不时的说出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干一些伤风败俗的事情,或者唱一些古怪的小曲小调。俗话说:长嫂如母,如今你们二人相依为命,看看不行就赶紧给找门亲事儿吧,我看老刘头的姑娘就不错。”
每次白纯面对三婶等好心人的提醒,白纯就觉得当初自己不顾家人反对,非要在叶宏死后继续过门到叶家,是一件绝对绝对莽撞的事情。
“哦……。”某人继续躺在躺椅上,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而后继续问道:“那转运使是多大的官儿,都能够掌管一个路了,按理说就算是不比行都建康府的知府官儿大,那也应该比宁国府或者是什么州的官儿大吧?”
白纯很心累,这些应该是很常识的东西,自己的小叔子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于是只好强忍一口气说道:“过些日子我再跟你说,这两天我心情不好……。”
“那你父亲白伯伯现在如何了?能不能找找你父亲,看看给我换个地方,哪怕是不再当这个都头呢,你可不知道,李横那货今天差点儿炸了,一听说给燕鸿渊家……。”
“炸了?什么意思?”白纯真的心很累,这又出现她以及街坊四邻听不懂的话了,人怎么会炸了,他又不是烟花爆竹!
“炸了就是很生气很生气,快要气炸了。”叶青觉得气炸了应该能听明白了吧。
“李横的事情我无能为力,因为……。”白纯拿起膝盖上的女红站起身,看了看桑树底下的黑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父亲跟叶知府一样,一起被谏官汤邦彦在陛下面前弹劾了,也被流放至岭南了。”
“可惜了……。”
“你……。”
“哦哦哦,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嫂子……你听我说……对了,这里有一卷今日我回来时买的布,麻烦你能帮我做几双袜子吗?”叶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急忙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看着朦胧的昏黄灯光下,白纯高挑的身子走进了房间内,连忙仰着头对二楼那扇发出砰的一声的门喊道。
“扔上来。”白纯不疑有他,在房间里冷冷的对外说道。
平日里一幅波澜不惊、枯井无波的性子,一跟小叔子叶青说话,便不知道为何,变得气不打一处来,加上这几日来了月事,白纯的性情就变得更加烦躁了。
而楼下那货说话也不过大脑,于是白纯此刻正坐在房间内生闷气,一双玉手则是快要把手里的刺绣拧成乱麻了。
听到二楼刚才自己坐的阳台处,传来砰的一声,像是什么物体被扔了上来,白纯玉面铁青的看了一眼那木门,而后扭过头,继续自顾自的生气。
楼下此刻也没有了声音,整个小院一下子归于了寂静,就连院墙外面,这个时候应该因为有船经过而荡起的水声也消失不见了。
坐在房间里的白纯,气呼呼的用力抹平着刚才的刺绣,这是她自己给自己绣的贴身衣物,也就是因为是晚上,所以才拿到阳台上绣制,要是白天,她可不敢拿到阳台处,当着小叔子的面绣制这女人的贴身衣物。
用力的抹平着那刺绣,心思不一会儿就跑到了今日出去买东西这件事儿上,想起自己来了月事儿,本想买一些布来用,但不想却被金人纠缠,最后两手空空的还被小叔子送了回来,这让她开始变得有些为难,毕竟女子来了月事,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离不开那贴身之物不是。
坐在房间调暗了灯火,望着那如黄豆般大小的火苗,白纯默默的叹口气,起身打算翻翻过门时带过来的嫁妆,看看是不是有适合这个时候用的布。
转念又想起小叔子还让她做袜子的事情,于是又是叹口气,转身推开阳台的木门,便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一个用看不清楚颜色的布,包着的包裹。
于是抬腿走出房间,捡起那包裹,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正待转身往里走。
“不用做多了,有一两双就够了,剩下的布就先留着。”
“啊……。”白纯被突然间响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原本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本以为小叔子已经进房间休息了,谁知道那死人竟然还在院子里不出声的坐着装死。
“知道了。”白纯再次没好气的白了桑树方向一眼,而后才再次走进了房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