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府,如今的夏国王城,宋初时废县为镇,天禧四年,夏太宗李德明在此扩城阙、造宫殿,更名为兴州。
宋明道二年,李德明之子夏景宗李元昊再次扩兴州,同时升兴州为兴庆府,立文武班。宋宝元元年,李元昊于兴庆府筑台城南,于天授礼法延祚元年十月十一日,在此受册,即皇帝位,夏国自此建立。
绍熙四年十月,李横、历仲方、贾涉出中卫再攻兴庆府,此时的李安全已经无力再阻宋人攻城,更是无力派遣兵力驰援河西走廊。
蒙古将领博尔术、木华黎自西北向东南一路而下,夏国于蒙古接壤的军事重镇十六监司,残剩其六,夏亡在即。
同是绍熙四年十月,墨小宝、钟蚕、田琳连破四城,直抵夏国于河西走廊的最后一府西平府,宋赢在即。
“虞允文于九月十五日,一连十七次八百里加急催促李横、历仲方、贾涉攻兴庆府,务必不能把兴庆府让给来势汹汹的蒙古人,如今兴庆府的李安全,手里只剩下了几万兵力,现在就看到底是继续战下去,还是投降了。而且……。”叶衡看着满脸疲惫、身型瘦了足足一圈的叶青,顿了下后还是说道:“若是李安全投降于蒙古人,那我们就等同于白折腾大半年的时间了。”
看着沉默不语的叶青,叶衡有些焦急,想要催促,但看着已经疲惫不堪的叶青,却也是不太忍心,但若是不催促,总不能够眼看着夏国大好形势,就这么从手中溜走吧?
兴庆府或许自身没有那么重要,在富饶的宋人眼里,可谓是穷城一座罢了。但若是从地图上来看,占据了兴庆府后,也就等同于是实现了叶青构画的理想战略,完全便可以依靠着位于贺兰山、以及龙首、马鬃等山脉之间兴庆府,遏制住蒙古人南下的所有路线,把蒙古人彻底跟中原大地隔绝起来。
“当然,我也知道,以如今李横他们手里的兵力,即便是攻下兴庆府后,是否能够凭借此城守住蒙古人还不是很清楚,但……就如同你当初分析的一般,蒙古人如今征伐辽阔的草原自然是势不可挡,但兴庆府终归是一座城墙坚厚的大城,只要如今趁热打铁拿下兴庆府,依靠这座城,以及我们身后远远不断的物资补给,蒙古人根本不会有能够围困兴庆府的可能性。叶青、叶大人,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叶衡此时内心是无比的焦急,都恨不得把着叶青的肩膀,想要用力把疲惫的叶青摇晃的清醒一些。
与金人的战争,就如同在夏境的交战一样,不论是谁,都没有想到,竟然持续了长达近半年的时间,还没有任何要结束的迹象。
甚至,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战争形势到底会如何发展,是否会一直无止境的持续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金人在济南府大败,让完颜璟迫不得已之下,不得不把全部的重心,都放到了河东北路这一块儿上,所以这小半年来,乞石烈诸神奴麾下的兵力,从来就没有一天少于过十万人的规模。
而宋人叶青这边,兵力一直都是在二三四万之间摇摆,每次都如同挤牙膏似的,看着兵力终于伤亡到两万来人了,但到了紧要关头,总是能够东拼西凑的挤出一些兵力过来驰援。
如同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双方如今已经不知道往黄河里扔了多少兵力,用来祭拜河神了,甚至就连原本高不可攀、地形复杂的堤岸,如今都被踩踏成了一片片
坡度缓和的小土坡,哪怕是如今闭着眼睛,宋、金将士都能够极为熟悉的摸到自己的防守位置,但即便是如此,兵力悬殊的两者之间,依然是没有办法分出胜负。
这小半年的时间里,乞石烈诸神奴有过好几次差一点儿就登上堤岸,打垮宋人的机会,但到了最后,总会是因为宋人在最后时刻爆发出来的强大战斗力,而后功亏一篑,好像总是差了一点儿左右战争胜利的好运气。
同样,叶青这边在小半年的时间里,也并非是只会一昧的被动防守,偷偷摸摸的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借着缴获而来的渡船,也一连发动了好几次反攻,但每一次的效果也都不理想,根本无法打退兵力庞大、意志也同样坚韧的金人。
战事打到了现在,乞石烈诸神奴跟叶青之间,就如同叶青开玩笑说的那般:如今这个世上,恐怕最了解我的人,已经由我府里的娘子,变成了对我恨之入骨的乞石烈诸神奴了。
各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阴险狡诈、下作无耻的方法两人都在彼此身上试过了,但依然是谁也无法奈何隔着一条河的对方,甚至是如今,已经形成了每天天光蒙蒙亮时,叶青跟对面的乞石烈诸神奴,都会不约而同的走到堤岸处,面带微笑、神态友好的隔着河面与对方来一番心理战,而后扭过头后就立刻脸色阴沉下来,大手一挥,就开始再次命令大军,真刀真枪的跟对方干起来。
“放弃河套三路吧?以京兆府来守金人……。”叶衡眼看着叶青还不言语,于是只好相激道。
“放弃河套三路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我们能够拿下夏国王城,也不能放弃这里。告诉李横,十月十一日这一天,若是他不能坐在兴庆府皇宫内那把椅子上,那么就让贾涉把他的脑袋给我送过来。”叶青看了看自己两手虎口处的裂痕,沉沉的说道。
当初刘克师送给叶青的那把腰刀,在这小半年的交战中早已经报废,而如今,没有了趁手腰刀的他,也只好“入乡随俗”捡起了最为便宜的长矛来跟金人作战,因此也使得左右两手虎口处的伤口,这两个月来就从来没有彻底复原利索过。
“好,我这就立刻给李横去信。”叶衡急忙起身就往自己的营帐里走去。
来到前线已经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了,虽然没有亲自上过战场,但这两个月来,叶衡已经是彻底对叶青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两个月的几次大大小小的战役,在最后的关头,或者是在金人攻势最为凶猛的时候,总是能够看到叶青率着自己麾下的八百精兵加入战斗。
战事最初,叶青的麾下不过两百亲卫,但到了如今,叶青麾下的亲卫已经达到了八百人,而麾下的将领,也有原来的王重、谢伦、徐寒三人,慢慢增加到了多了一个司马坚,两个多月前,又是多了一个原本在延州,后来直接撇下庆王赵恺,率领八千新军过来的叶衡,一个多月前,武判的及时到来,终于是让已经快要喘不过气的宋军,再次得到了一次喘息休整的机会。
洛阳知府周宗、开封知府张奎已经能够驾轻就熟的应对为数不多的金兵牵制,从而也使得武判,终于是在一个多月前,悄悄率兵抵达了延州前线,使得叶青如今的兵力,已经达到了足足有四万人之多。
也因为武判的到来,使得叶青如今,竟然是头一次拥有四万之众的兵力,跟对面已经多达十三万人的兵力在抗
衡。
“立刻通禀叶大人,武判求见。”随着叶衡刚刚离去片刻,营帐外便响起了武判干练的声音。
挥挥手示意亲卫让武判进来,而后便感觉一阵凉风席卷而来,一道雷厉风行的身影,就已经在自己的跟前站稳了脚跟。
“什么事儿?”叶青看着精气神儿比自己好上不少的武判问道。
“大人,我们不能再跟金人耗下去了,天时地利人和,再过一些时日,可就不是全部都站在我们这一边了。”武判忧虑的看着半躺半卧的叶青,腰部也不嫌硌得难受,竟然是枕着那坚硬的头盔。
“废话,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但眼下我也没有想好对策,该如何一战打败乞石烈诸神奴,如今不管是我还是他,都已经是对彼此知根知底了,想要再翻新出花样儿来诱敌,可是太难了。”叶青捶了捶有些昏沉的脑袋,昨日里一战,让他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虽然说庆王、崇国公已经给我们送来了棉服,但……。”武判看着叶青,伸手指了指帐外,而后道:“黄河我们可没办法给它添加棉被啊,一旦进入寒冬腊月,黄河冰冻后,金人就不必再借助渡船了,他们就完全可以长驱直入了。”
“是不是对面已经是如此干了?”叶青双眼一亮,急忙坐直了身体问道。
“末将觉得是如此,即便现在还没有,但末将敢保证,接下来恐怕金人不会再跟我们硬拼渡河了,必然会等着河面冰冻的时候,再跟我们决一死战了。这些时日里来,末将观察了,每次交战结束后,金人都会在第二天,立刻给河面上再次布满渡船,但今日可不一样了,一条渡船都没有布置。末将派人前去左右两翼查探了,上下游同样也是空空如也,一条渡船都没有增加,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啊大人。”武判看着叶青,有些纠结的说道。
“如此看来,乞石烈诸神奴是打定主意了,不打算在河面结冰之前,再跟我们拼命了……带我去看看。”叶青站起身,跟着武判就往外走去,只是刚要走出营帐,刚刚出去没多久的叶衡,就一头撞进了叶青的怀里,而后叶青脚下稳如泰山,倒是叶衡踉跄着连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横的信,密信,我没敢拆开,你快拆开看看,是不是兴庆府那边出现什么异常情况了。”叶衡人还没有从地上坐起来,手里的信就向叶青递了过来。
武判上前一步,一手把叶衡拉起来,一手接过信交给了叶青,刚要低头拆信时,耳边便再次响起了马蹄声,从延州而来的传令兵,把同样有着密信标示的一封信递给了叶青:兰州虞允文的密信,请大人过目。
“兰州又怎么了?这怎么可能?这会不会是巧合?还是夏境真的出现什么异常危急的情况了?”叶衡被兰州虞允文五个字,吓的一蹦三尺高,急忙慌张的看着那传令兵问道。
叶青皱眉:“都多大岁数了,能不能稳重一点儿,你这可是有阵前扰乱军心的嫌疑。”
“那你倒是快打开看看啊。”叶衡此时也无暇计较叶青对他这个长者在语气上的不礼貌了,一门心思都集中在了叶青手里的两封密信上说道。
“边走边看。”叶青看了看左右两手的密信,随后摆摆手,继续示意武判前方带路,叶衡就如同跟屁虫似的,紧紧催促着叶青赶紧看看信里面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