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冬日都不曾怎么下雪的扬州,自快要元日起,则是开始了隔三差五的下雪天。
薄薄的积雪因为天气以及地面温度的缘故,无法稍长时间的停留在地面、屋顶、树梢等等事物上,但不管如何,也算是让人们体会到了雪天的慵懒跟闲适。
扬州城黄土夯实的路面,并没有因为薄雪融化后显得过于泥泞,虽然有些湿滑,但即便是重重的马车驶过,留下的依然只是浅浅的车辙印记,丝毫无法轧坏路基,造成百姓出行的更多不便。
内城一些相比较而言重要的青石板道路,在雪后显得格外的清冷跟干净,路边残留着的薄薄积雪,洁白纯洁,看起来更像是棉花一样,在点缀着扬州城的街道,趣意盎然。
随着元日的到来,又是一场雪开始从天空缓缓飘落,优雅精致的雪花自初一一早便开始飞舞,即便是到了第二日,依然是绵绵不绝,虽不是浩浩荡荡,但还是让雪天的扬州,少了一分元日的热闹跟喜庆,倒是多了一股宁静致远的朦胧诗意。
淡淡的雪花飘舞个不停,也像是在与扬州的百姓一同庆祝着元日的到来,因为雪天的缘故,在少了一些供人们消遣嬉戏的活动同时,也给人们带来了另外一个休闲、享受的时刻。
相比起普通百姓出城欣赏被雪覆盖的苍茫大地,微微有些雅意的文人士子、墨客豪门,则是都会在扬州城选择一个环境更为优雅的去处来赏雪、观雪,以雪做水来沏茶,肆无忌惮的享受着扬州城满满的诗意与安逸。
空气中并没有寒风肆虐,也使得人们更为钟意这样的不冷雪天,坐在廊亭内、暖炉边,安静的享受着下雪的景象,杯中热气腾腾的茶水,桌面上的珍馐美味、佳肴美酒,使得安抚使的后花园,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叶府如今的女主人自然是燕倾城,至于另外一位柳轻烟,因为身孕的缘故,便不曾出现在这后花园内。
身材高挑的燕倾城,即便是一直挂着商贾之女的身份,但以她的姿容跟身材,还有这些年不知不觉锻炼出来的英气,使得她不管走到哪里,都会不由自主的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幽静雅致的叶府后花园,无声的雪花继续缓缓下落,披着一件白色皮裘的燕倾城,此刻手持鹅黄色油纸伞缓缓走来,雪花在天际之间如同精灵一般围绕着她起舞,同样也朦胧着持伞的美人儿,也模糊着廊亭内众人的视线。
随着燕倾城越来越近,也越发的给人一种,如同像是一个美人儿,缓缓的从一副雪天的水墨画中走出来的意境。
“你小子好有福气啊。”赵师淳有些嫉妒的说道。
“没办法,谁让我这么优秀呢。”叶青有些骄傲的接受着崇国公的嫉妒。
另外一边的庆王,则是听着两人的对话笑笑不说话,不过目光还是在羡慕叶青之余,飞快的向华国夫人边上的杨喜儿瞟了一眼,在他的心中,同时也响起一个声音:若是把喜儿打扮一番,而后在这样的景致之下,在漫天雪花飘舞间,喜儿也能够美若天仙。
收起油纸伞交给下人的燕倾城,走进廊亭内先是向赵师崇跟庆王行礼,而后才挪步到廊亭的另外一边,向着华国夫人、信安郡夫人行礼。
虽然是商贾之女的身份,但如今嫁入叶家多年,正所谓妇以夫为贵,所以也使得如今的燕倾城,让华国夫人、信安郡夫人丝毫不敢看轻这个商贾女子。
随着燕倾城的短暂到来,而后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华国夫人、信安郡夫人,听着燕倾城口中说着一些关于新的水粉、香皂等物后,便开始神情带着一丝的兴奋跟期待,跟随燕倾城,往叶家的前院走去。
水粉、香皂、颇黎、珍珠,显然这些都是女人的最爱,特别是那颇黎所做的一些小物件,虽然易碎,但却是极为的精致,丝毫不亚于一些上等的瓷器。
而最为重要的是,以上这些物事,如今只有叶府能够把这些物品当作寻常物来看待,所以随着叶府女主人的邀请,华国夫人跟信安郡夫人,岂能不知道,今日这一趟叶府行,收获恐怕会远远超过他们的预期。
叶青端着酒杯,看着众女离开的背影,一饮而尽后有些郁闷的道:“给钱啊,回府后自己算算你们的夫人都从我家里拿走了什么,到时候差人把银子送过来啊。”
“你这人真是忒……忒小气了,何况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夫人自愿送的好不好?”赵师淳想不到叶青如此大煞风景,祥和安逸的元日氛围,非要掺上铜臭味儿,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这夫人唯一的优点就是能败家啊。”叶青长吁短叹道:“今日来我府里赏雪饮酒,我看两位啊,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珍珠、颇黎、水粉、香皂,这得多少钱啊。”
庆王一直颇为安静,像是不愿意破坏眼前唯美的雪景一般,而一旁的赵师淳,看着叶青不依不饶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庆王虽望着亭外的雪花,但眼角却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春意样子,对着叶青突然说道:“看见华国夫人旁边那小丫鬟了吗?”
“怎么了?”叶青愣
了下问道。
上次赵师淳来府里诈自己,只是怀疑了刘德秀府里的三个下人,倒是没有怀疑杨白劳、杨喜儿的身份,所以今日庆王跟华国夫人一同到来后,叶青的视线,并没有往那华国夫人身后杨喜儿身上看过一眼。
此时听着赵师淳的问话,这才转头望向雪景中,已经渐渐被漫天雪花模糊了的背影,道:“怎么,你不会看上……。”
“别瞎说,你看看庆王的眼神……。”赵师淳指了指一直含笑不语的眼神,而后发出了一个只有男人才会心知肚明的笑声。
“什么意思?”叶青凑近倒庆王跟前,睁大了眼睛问道:“庆王不会是打算纳华国夫人的丫鬟为妾吧?华国夫人会同意吗?你这……这算不算是兔子吃窝边草啊?”
叶青的语气同样是调侃意味多过询问意味儿,不过依然还是让庆王显的有些难为情,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把事情捅破的赵师淳,而后才大方道:“本王这心啊,最近开始感觉到有些老了,所以就打算再纳一房,来找找年轻时的感觉。”
赵师淳一听庆王大放承认了的话语,瞬间挤眉弄眼的笑着道:“怎么样儿?我没说错吧,信王如今是人老心不老,所以说今日有这般好事儿,你叶青难道就不该为庆王贺?而且又是喜庆的元日之际,你说你好意思像刚才那般开口闭口就是谈钱吗?”
叶青没理会赵师淳的问话,而是一手抚摸着下巴,一边静静的看着庆王,突然嘿嘿道:“有句话我不知说的对不对啊,心老了可以找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来找年轻的感觉,但……你这身体老了的话,你能应付的了吗?我看那姑娘的背影,可不是吃素的啊。”
“当然不是吃素的,以后可就是要吃肉了,哈哈……。”赵师淳丝毫不在意刚刚叶青没理他的话茬,此刻听到叶青如此说,瞬间就变成了地痞无赖,笑声放肆的连外面的雪花仿佛都要对他避而远之。
庆王被叶青跟赵师淳的无耻话语,挤兑的只有摇头苦笑,而后才对着两人道:“堂堂一个宗室国公,一个堂堂的淮南东路安抚使,竟然说出如此不符身份的言语来,若是传到外面简直是让人笑话。”
“我们就是动动嘴,你这倒好,不动嘴只动手,闷头干实事啊。”叶青也开始哈哈大笑着反驳道。
庆王再次苦笑,不过神情比起刚才倒是开朗了很多,对于叶青的话也不以为意,何况叶青又没有说错,于是当下举起酒杯道:“比起鲁国公你来,本王还差的远啊,府里虽然也算是美人如云,但若是跟你鲁国公府里的天姿国色比起来,可就是有所不及了,所以本王还需努力才是,争取人不老、心不老,既然无法为国征战、开疆扩土,那么就在美人儿上,跟你叶大人一较高下。”
“算我一个。”赵师淳也豪爽的举起酒杯,不满的道:“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了,府里的几个夫人,每一个都是姿容绝色、美若天仙,简直是让我嫉妒的要死,我赵师淳今日对……对雪发誓,以后府里也要有几个姿容绝色的女子才行,不能输给你们两人了。”
“我是因为长得帅,所以女子喜欢。哈哈……你俩虽然长得丑,但还想的美啊。趁此元日之际,我叶青祝你们二位心想事不成,无法抱得美人归。”
“可恶至极啊叶青。”
“用心何其歹毒啊。”
崇国公跟庆王举着酒杯,大呼交友不慎,一脸痛惜的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外面的雪花,也仿佛因为廊亭内的豪放气氛,变的欢快了很多。
男人一起的话题,永远是无法离开女人跟政治,随着女人这个话题,在杨喜儿的身上结束后,庆王的视线从外面的雪花上收回,思绪开始转向了朝堂之上。
初来乍到扬州没有多长时间,但随着这几场雪,让他开始如同飘落的雪花一样,渐渐开始真正融入到了扬州城的环境中。
“叶大人打算何时北上?”赵恺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有几分醉意,赶走了那弹琴的女子,而后自己在哪儿拨弄琴弦的赵师淳,这才对着叶青平静的问道。
“快了。”叶青叹口气,望着外面的雪花道:“看看雪什么时候停吧,雪停后,等个三五日的时间,差不多就可以北上了。”
赵恺默默的点点头,想了下后还是说道:“这么说来,淮南东路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可以放心的北上了?”
叶青笑了下,摇头道:“政务之上哪能完全如意?每日每天都有新的事情,我这个安抚使能做的,便是多多的依赖下属,让他们做好本职之责就足矣,何况还有朝廷帮着淮南东路拿主意,少我一个安抚使不在扬州,不算什么。”
“刘德秀的事情呢,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拖下去吗?”由他指尖发出的琴声刺耳又难听,但赵师淳依然是乐此不疲,随着手拨琴弦当啷一声后,才按住琴身,抬头看着叶青跟赵恺道:“叶青或许还不知道吧,刚刚我们所说的,庆王打算纳为小妾的喜儿姑娘,则就是庆王元日前游二十四桥时,从刘德秀府里下人的手里救出来的。庆王并非是看上了人家的美貌,所以才
带回王府的,而是因为担心刘德秀或者是其下人报复,迫不得已之下才带回王府安置的。至于庆王如今心生爱慕,想要纳之,则就是后来的事情了。并非是趁人之危。”
听着赵师淳提及杨喜儿的事情,赵恺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深怕叶青认为自己是趁火打劫,但当听到赵师淳给叶青解释的明明白白后,庆王还是不由自主的,感激的向赵师淳点了点头。
叶青的反应,并没有出现像是刚刚得知此事儿后的惊讶神情,而是像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似的,听完赵师淳的话语,默默的点点头后,淡淡说道:“不错,此事儿我在元日之前就已经听说了,具体详情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多少知道此事儿跟庆王有关。当然,我也相信,元日前与庆王在斜风细雨楼的详谈,庆王绝对不是出自于私心……。”
“本王若是因私报复刘德秀,那么就是小题大做、毫无容人之量了。虽然本王对喜儿心生爱慕,但……绝不是因为此事儿而要弹劾刘德秀,本王完全是因为刘德秀贪腐工部调拨银两一事儿。”庆王的面色开始变的阴沉了起来。
若不是刚刚叶青、赵师淳这番话,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弹劾刘德秀的事情,其实在外人眼里,完全可以联想成,自己是因为喜儿这一私事儿而跟弹劾刘德秀。
叶青虽然没有明说,但刚刚叶青所说的话语,其中意味已经极为明显,就是担忧自己因喜儿所以才弹劾刘德秀。
“我相信庆王绝不是公报私仇之人,更不会因为喜儿姑娘才弹劾刘德秀。”叶青眼神带着坚定的信任看着庆王,想了下后继续认真的说道:“此事儿还需从长计议,不过既然庆王打定主意要弹劾刘德秀,而刘德秀贪墨工部调拨银两也是事实,我们就需要把喜儿的事情与刘德秀分开才行,决计不能给旁人庆王乃是因为喜儿一事儿,才弹劾刘德秀的联想,否则如此怕是会影响到庆王的声誉。”
几乎就是在不知不觉,在两人毫无痕迹的一唱一和间,如同外面的雪花润物无声一般,叶青跟赵师淳,就轻而易举的把初来乍到的庆王,跟他们紧紧的绑在了一起,而且还是无法脱身的那种。
“还望叶大人以庆王声誉为重。”赵师淳的言语更像是警告似的,认真的看着叶青说道。
此时赵师淳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刚才谈论女人时的放纵,就连那刚才的几分醉意,此时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庆王不说话的看着叶青,而叶青则是长长的叹口气后,凝重缓慢的说道:“叶某在此向庆王、崇国公保证,刘德秀一事儿没有解决前,叶青暂不离开扬州。当然,相比刘德秀,我自然是更相信庆王。”
听到叶青如此承诺,庆王不知何时变的沉重的心情,才显的稍微轻松了一些。
随着夜色渐渐连漫天雪花都不放过,夹杂着整个天地都全部笼罩住时,华国夫人、信安郡夫人嘴角带着笑意,一脸满足的再次出现在后花园后,整个元日的聚宴也算是接近了尾声。
坐上马车开始回府的庆王,实在是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初来乍到扬州不过不到月余的时间,而且还时时刻刻的提醒着自己,千万莫要掺合进淮南东路官场错综复杂的事情当中,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不知不觉的掺合了进来呢!甚至一下子就还把自己置于到了危境之中。
“红颜祸水?”
庆王心底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词,随之目光便不由自主的开始望向华国夫人旁边的喜儿,虽然不过短短的几日时间,但喜儿表现出来的乖巧伶俐、聪明大方,特别是在府里能够跟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相处的一团和气,怎么可能会是祸水呢?
不知不觉,才不过是二三十日的光景,庆王的目光就已经渐渐开始从喜儿身上移不开了,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便会时不时的想起那张充满少女特有的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漂亮脸蛋儿来。
当在华国夫人的阁楼里,突然间看到了那让他平日里,心中都会不由自主浮现的漂亮脸蛋儿时,庆王的心别提是有多高兴了。
也正是因为喜儿的出现,让他一连几夜都是在华国夫人的房间度过,从而把其他的妾室全都抛在了脑后,只为了能够在华国夫人的房间里,多看几眼喜儿。
华国夫人的善解人意、周到细致,也自然是让庆王感到极为的舒心跟愉悦,所以当华国夫人主动提出来后,庆王则是连想都不用想的便答应了。
与此同时,自然是还有喜儿的爷爷杨白劳,如今在庆王府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一日比一日被人看重。
随着马车驶入王府,在庆王与华国夫人在喜儿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后,杨白劳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开始帮着卸车里那从叶府带回来的礼物。
庆王前往叶府,自然是准备了礼物,但比起他们送给叶府的礼物来,显然叶府的回礼,则是要显的更为贵重一些。
不论是华国夫人还是喜儿,也都得到了叶府相同无差别的对待,这一点儿看在庆王的眼里,又是多少有些感慨着叶府的细致与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