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横这几日一直都是呆在大瓦子这个新茶叶铺子里,牌匾也在这几日终于换成了兰儿的名字,也算是正儿八经的买卖了。
虽然每日里卖出去的茶叶并不是很多,甚至刘兰儿到现在算账还都成问题,但好在这个茶铺并不以盈利为目的,所以刘兰儿身上的压力也算是小了一些。
李横跟着叶青走上了二楼的茶室,如意便立刻乖巧的在旁边为两人沏茶。
而楼下的刘兰儿,之前就见过燕倾城,所以也算是比较熟悉了。
看着一进门就气鼓鼓的燕倾城,而且身旁还少了幽儿的相陪,刘兰儿一下子便猜到了,显然燕小姐跟叶大哥在路上吵架了。
不过好在,燕倾城也不是第一次拿叶青没脾气了,生了一会儿闷气之后,便开始手把手的教刘兰儿算账、记账等等。
二楼的叶青把如意打发了下去,而后示意李横亲自沏茶后,才淡淡说道:“把拦在从扬州到临安水路上的人撤回来吧,暂时不需要动手了。”
“啊……哟……。”李横光顾着看叶青,所以溢出来的茶水烫到手后,才紧忙缩回来来回甩着问道:“为什么?这件事儿不做了?”
叶青愣愣的看着桌面,眼神放空道:“暂时没办法做了,得拿赵师雄的命去换倾城她兄长的命。”
“可……可太上皇那里……。”
“本来就是私事儿,是我不想让赵师雄出现在临安,免得以后给我们制造什么乱子。”叶青理所当然的说道。
李横明了的点点头,对于叶青自己的主张他倒是没有关系,无所谓是太上皇的意思还是叶青的意思。
而后想了下说道:“刚刚接到的,范念德消失了。”
“你说咱们怎么能让吕祖简跟汤硕起冲突呢?”叶青点点头,范念德死是应该的,他活着甚至比赵师雄的威胁还要大。
善用明刀明枪的武将好提防,但喜欢拿笔当暗箭的文人就难防了,所以放过赵师雄叶青可以接受,放过范念德叶青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为什么?”李横问道。
“自然是搞垮汤思退啊,这还要用问为什么?”叶青翻了对面的李横一眼。
“这怕是要好好谋划一番了,汤硕虽然是朝堂之上有名的草包,但毕竟浸淫官场多年,想要让他主动招惹吕祖简这个属下,还是有一点儿困难的。”李横抚摸着下巴,连连啧声道。
“是啊,汤硕虽然草包,但儿子还是比他强不少,汤鹤溪鼓惑李立方一事儿,不能就这么轻易过了。而且……。”叶青头疼的叹口气,继续说道:“当初王淮允诺我禁军统制的位子,但后来被我在太上皇面前把禁军给分化了,这会让王淮……。”
“你是说王淮会因为此事儿,而对你起敌意?日后会有所防备?”李横愣了一下,算是想明白了叶青当下的苦恼了。
赵师雄若是活着到达临安,燕庆之也被赵乞儿带回临安的话,王淮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儿的。
一旦赵师雄跟燕庆之在临安都相安无事的话,王淮必然是要对叶青起疑心,会认为叶青已经跟汤思退站在一条战线上了,到时候叶青自然而然的就是要面对腹背受敌的困境了。
李横整理了下思绪后,疑惑道:“那若是我们想要不面对腹背受敌的困境,应该也是让汤思退跟王淮起冲突才对啊?”
叶青摇了摇头,笑道:“王淮跟汤思退是老对手了,当初王淮手里有刑部,汤思退手里有兵部,斗了这么多年,你可见王淮什么时候赢过汤思退?”
“但现在朝堂之上可是王淮的势力高涨,汤思退势力渐弱啊。”李横提醒叶青道。
但朝堂局势,完全不是王淮跟汤思退二人能够完全决定的,甚至即便是赵构、还有当今圣上赵昚都无法决定。
所有大宋朝廷的朝堂局势变化,完全是跟北面的金国有着绝对紧密的关系。
赵构有赵构的想法儿跟目的,赵昚有自己的想法儿目的,王淮、汤思退同样如是。
但如今朝堂之上的局势变化,王淮强、汤思退弱,完全是因为金国国内的纷争,无暇顾及继续南下征宋。
才使得赵昚想要整治淮南东路,使其成为抗金第一线。
也才使得赵构又想要过皇帝隐,继续在隆兴北伐失败之后,过多的插手朝堂政事儿。
与其说是王淮跟汤思退在朝堂之上斗的不亦乐乎,不如说是,赵构跟赵昚来回在平衡他们父子之间的利益跟想法儿。
当今圣上赵昚孝顺有加,显然不可能违逆赵构的话。
而赵构早已经禅位,也显然不可能如同当年一样掌管朝堂。
所以两人之间必然需要一个平衡。
赵构想要享受、想要朝堂权力跟影响。赵昚想要遏制大宋朝廷再次出现秦桧这样的权相。
所以父子两人之间,作为交换,赵构允诺赵昚整治淮南东路,允诺他消弱汤思退的势力,但决计不会眼睁睁看着王淮主战一派坐大。
而赵昚这个孝子,作为给赵构的交换条件,自然是让赵构继续保持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皇城司的易主、史浩一系的崛起,则就是当今圣上给予太上皇的互换条件。
“所以呢?”李横有点儿迷糊,他这个时候的第一反应是,应该是刘兰儿坐在这里跟叶青谈话,以刘兰儿的天赋,完全能够帮着叶青梳理清楚这错综复杂的朝堂关系。
“所以必须要让汤硕跟另外一方势力起冲突,魏国公史浩一系,显然不愿意,如今也不太具备这样的实力,何况他跟汤思退的身后,都是太上皇,太上皇怎么可能看着自己中意的两大臣子内讧?”叶青端着茶杯一口没喝,热茶也早已经变成了凉茶,倒掉之后再次换上了新茶。
“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了吕祖简这个大理寺少卿的身上?汤硕刚任大理寺卿,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与吕祖简之间自然是少不了摩擦。对?”李横觉得自己有些脑子疼,他觉得太复杂了,自己脑子快不够用了。
“也可以这么说,更为重要的是,吕祖简身后是信王赵璩,赵璩并没有登上皇位,但显然跟当今圣上的关系好像还不错,所以也只有他,才能够跟汤思退斗一斗,同时也能让咱们缓一缓不是?”叶青连连点着头说道。
“也是,要不然对面那李令娘的事情,也够咱们头疼的了。”李横喃喃自语道,而后突然放下茶杯问道:“对了,你那日跟那李令娘到底谈了一些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不过你既然说起来了,我正好还要找她一趟。”叶青神秘一笑道。
“那行,该告诉我的时候,你自然是会告诉我的。那我去让李令娘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吧。”叶青站起身说道。
李横与叶青在大瓦子这一带谋划着,而回到汤府的汤鹤溪,第一时间就往汤思退的书房里奔去。
汤思退听完汤鹤溪带的话后,久久没有出声,一直还在翻阅着手里那本《梦溪笔谈》,直到汤鹤溪都快要失去耐心,刚想要开口时,汤思退才缓缓说道:“那你答应他了吗?”
“没有,孙儿没有答应他。”汤鹤溪急忙说道。
汤思退眉头紧皱,放下手里的《梦溪笔谈》而后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站定,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答应他。但你告诉他,人到了临安之后,大理寺不会再去追究,但刑部若是追究,咱们并不会管的,就看他叶青自己的能力,跟那燕庆之的造化了。”
“这……但如此一来,孙儿觉得他怎么好像占了便宜……。”
“谈不上谁占便宜谁吃亏,不答应的话,估计赵师雄这几日就会死在来临安的路上,哪怕是看见临安城的城墙了,他也不见得能够活着进来!皇城司不可小觑了。”汤思退叹息一声,其实他应该在大瓦子雨夜时,就应该想到,皇城司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这些变化,并不是他叶青有常人不具备的能力,而是因为背嵬军的残余,给了叶青强有力的支持。
不过他并不看好叶青,就如同王淮一样,叶青在他眼里,也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岁数的老人,活不长久的。
赵构什么时候驾崩,那么叶青也会在什么时候消失在这个世界,去给赵构陪葬的。
就如同是一个老臣子之间的共识一样,谁都知道叶青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当年太上皇赵构能够一手扶持着秦桧成为大宋朝第一权相,而后又亲自看着当今圣上把秦桧送入千古罪人、遭万世唾骂的境地。
那么自然,赵构便不会再让叶青在他死后,成为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自己的亲信。
汤鹤溪听着汤思退的话,不由的笑了下,而后有些不满的说道:“祖父,那这样一来,岂不是无论赵师雄还是燕庆之,即便是回到了临安之后,咱们跟叶青一样,还要想办法保住彼此想要保住的人?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不错,就是这样,这是一次试探跟示威,叶青是想让咱们看到,他已经羽翼丰满了,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了,也是有意让我们看看,他如何在临安城保住燕庆之了。”汤思退又是叹口气,而后冷笑着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杀赵师雄并非是太上皇的意思,完全是他叶青的意思!”
“啊?这……这岂不是如同假传圣旨一样?他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做?他就不怕祖父您在太上皇跟前……。”汤鹤溪一惊,这叶青胆子也太大了吧?借着皇城司差遣,竟然敢如此以权谋私!
汤思退不等汤鹤溪说完,便无声的摇摇头,回过身笑着道:“暂时依了他就是,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