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偷得平生半日闲,既然来了,当然要玩个痛快。
次日他们便哄着周勤带他们去山里登高望远,只是那体力,连阳阳都比不过。
四个老人和一帮小萝卜头在水潭处秋游和野餐,玩了个尽兴。
晚餐又有一顿美食等着,螺蛳配果酒,真是好不过瘾。
老人也像个小孩,更何况还有小孩带领的情况下,玩得不亦乐乎,都不想回家了。
临行辞别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和周勤原本是一家人呢。
到了腊月,学堂里要放假了,陆先生和景晟、蕊蕊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
连景晟这个平日很是沉稳的小家伙都红了鼻头,更别说蕊蕊那个小丫头了。
相处了大半年,大家都生出了感情,到了这时都十分不舍,如果陆先生没有露出狐狸尾巴的话。
“诶,小侄女,不瞒你说啊……”
陆先生对徐丹称呼一变再变,再说下去便要认她做孙女了。
“我知道你绣技不俗,又有孝道。我这都要走了,一把年纪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你就没什么送我做个念想的?”
徐丹自觉好笑不已,前天吃了三大碗饭的人这会也太能装了吧。
不过,这绣图嘛,给是要给的,只是不能白给罢了。
徐丹恭敬道:“我手艺粗糙,幸入得先生青眼,这绣图确实还有几幅,只差个收尾便完成了。只是近来我心中挂忧着一件事,若是不能落实下来,总是难安啊。”
陆先生收敛表情正色道:“小侄女何事如此烦恼?不如说来看看,我年纪略长你们几岁,说不得能出些主意。”
徐丹叹气不说话,一副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
周勤接过话头道:“先生满腹经纶,课堂上既能引经据典,且字字句句合乎情理又富有深意,有您教导在前,我怕是孩子们也听不下别的先生讲的课了。我们这地处偏僻,请个好先生教学着实不易,不知道先生有没有什么举荐,或闲瑕时能再来看看孩子们?”
陆先生笑骂道:“你们两夫妻合伙起来诓我是吧?哼,夸人的话后面能这样接吗?不懂事!行啦,不用你们担心这个,这些孩子有灵性的不多,你们先找个一般的先生给他们打实了基础,等过了童生试的时候我再托人带些讲义回来给你们。”
周勤和徐丹又是道歉又是称谢。
陆先生哼气骄傲道:“小侄女,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徐丹忙将人请讲书房,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三幅绣图缓缓打开。
深山里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桃树上长满了诱人的水蜜桃,几只猴崽攀跃在枝头摘桃子。
猴王身边也有猴崽正恭敬的献桃,可猴王的视线去看向天空中的七彩佛光,神情肃穆的举起手中最大最饱满的桃子递向空中。
其它猴子神态各异,有交头接耳讨论的,有疑惑不解的,也有偷吃桃子的,一个个都是活灵活现,灵气逼人,实在叫人移不开眼。
徐丹轻轻晃动绣画,那七彩光里便出现了一尊佛主的模样。
陆先生忙称妙。
第二幅绣是却是庙宇,冬雪,红墙和粉白色的桃花。庄严的佛像前跪着一对打扮富贵的青年夫妻,眼睛满是欲望的朝拜着。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普通的老者迎面而来,表情轻松,脸是尽是知足和安祥,但若是仔细看细节,便知道那老者现境并不太好。
还有一个稚子手持一株桃支蹦蹦跳跳的跑上台阶,不谙世事,天真又懵懂。
第三幅绣的是天宫,各路神仙们穿着飘逸华美,正聚在一起聊天喝洒玩乐,人间有欢乐也有眼泪,有新生也有死亡。
神仙们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说是无情,脸上又有慈悲。说他们多情,又没有多加干预。
陆先生看着绣图只是深思,一时也没说话,许久才开口道:“你倒是深知佛意,悟性不俗。”
徐丹告罪道:“先生别怪,晚辈不太通文墨,见识浅薄,才情不佳。您这样说晚辈心中惶恐不已,生怕冒犯了佛主。晚辈生情淡薄,这些绣图不过是偶有所感,并非大彻大悟下所绣。说来惭愧,都是些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若先生勉强看得上,便带回去挂着,也不至于空了白墙。”
陆先生老谋深算,一脸严肃道:“我若看不上呢?”
徐丹听罢不免有些不自信,想着要不要拿别的图出来,毕竟这几幅图虽有立意,但却不够欢快。
周勤忙上前护住徐丹,从容应对道:“那先生便过几年再来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的绣图吧。”
“你护这么紧做什么?没出息,我这把老骨头了,能把你媳妇吃了不成?!”陆先生觉得周勤碍眼得很,明明他都快得逞了,怎就让这大个子搅混了。
周勤面不改色道:“身为男人,当然得护住妻儿,撑起家中的一片天地了。”
陆先生没好气道:“臭显摆什么,当谁没个媳妇似的。”
周勤见陆先生耍起了脾气,忙恭敬道:“下次有机会,您可以带家人一道前来,晚辈亦为您上山打猎,下水摸鱼。”
陆先生脸色好了一些,仍是嘴上不饶人,“哄谁呢,都是芝麻汤圆抓的,你根本没出力。”
这下周勤也不敢说话了,老人家来了脾气也不是那么容易哄的。
陆先生不达目的不罢休,朝徐丹问道:“小侄女,别藏了,我知道你手里肯定还有别的绣图。你拿出来给我看看,我也不白拿你的,该是多少钱我一分不少你的,怎样?”
徐丹见周勤护着自己,心里也不慌了,只表现出一副很是踌躇的样子。
陆先生见状也不藏着掖着了,“哎呦,服了你们两夫妻了!行行行,我到时派些人过来给孩子们讲课,这下总成了吧?!”
周勤徐丹这才赶紧行礼谢过,还没说话,陆先生便摆手叫徐丹赶紧拿绣图出来。
徐丹又拿出些绣图来,花鸟草虫图,孩童扑蝶嬉闹图,还有日升日落田里地间的农忙劳作图。
徐丹深知像陆先生这般的老者就喜欢这种百态人生的绣图,所以也很是贴合他的心境了。
陆先生这才笑道:“不错不错。”
说完生怕徐丹反悔似的,赶紧把绣图都包圆的收回房间里去了。
周勤和徐丹对视笑了一笑,卖家没开价,买家没问价,却也没人担心其中有什么亏损的。
知识是财富,周勤和徐丹为这片土地的孩子们争取来的东西,那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
临走前一晚,蜜蜜和蕊蕊抱着哭了半宿才睡着,次日分别时又哭了一场,连周岁过后已经很久都没哭的阳阳也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其中只有陆先生脸色不变,甚至催促马车快走。
不为别的,只因他临走前把周勤特地从深山里挖回来养的三盆石兰都搬走了。
而且陆先生还鄙夷道,哄媳妇用这些花草没用的,叫周勤得多动动脑子才行。
周勤哭笑不得,觉得家里好像被洗劫一空了,连蜂蜜都见了底。
徐丹将蜜蜜和阳阳抱在怀里哄了又哄,才将人安抚下来。
蜜蜜抹着眼泪问道:“我以后还能见到蕊蕊姐姐吗?”
这个徐丹可不敢保证,含糊道:“有缘的话会见面的,一辈子还长着呢,娘亲也不知道以后的事呀。”
阳阳依恋的蹭着徐丹的胸口,委屈巴巴说道:“我还这么小,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
周勤手臂一伸,将三人都揽在一起,温声道:“爹爹和娘亲会一直一直陪着你们,陪你们长大、变高、上学堂,然后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嗯。”
“好。”
徐丹笑道:“我们还要加上吉吉和满满呢。”
蜜蜜来了劲,“还有芝麻汤圆和米糕。”
阳阳也忙掰着手指头数家里的其它人。
孩子玩闹一段时间,便渐渐放开了心思。
况且临近新春佳节,周勤和徐丹又带着孩子们出去玩了一轮,乐得家在哪个方向都忘了,哪里还记得这么许多事。
过年时徐丹反倒病了一场,惹得一家人担心不已,蜜蜜和阳阳在床前哭了许久,弄得徐丹都以为自己快不行了。
只是因着伤风,又还在喂奶不能吃药罢了。
不过徐丹看到两个孩子如此孝顺懂事,心中甚是欣慰。
大年初一徐丹还有些不舒坦,便懒得起来待客了,她也不想难为自己,反正凡事都有周勤呢。
周勤送了客,也顾不得歇上一口气,便钻进了屋里,“丹娘,好些了吗?”
徐丹见他一脸担忧,忙道:“没事了,就你瞎担心,惹得孩子们都吓着了。”
周勤给她倒了杯蜂蜜水递过去,“你又不肯吃药,这般撑着总是好得慢些,若是难受了可别忍着。”
“知道了。”徐丹喝了一口便又推过去给他。
周勤接过来一口气全喝了个干净。
徐丹这才问道:“周大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都办好了,客栈那边有老姜安排他们住下,我们不用担心。先生我也找好了,正月十六我亲自去迎他过学堂来。”
周勤坐到床边来,温声道:“冯县令说想弄个商会,要保举我进去,丹娘你觉得怎么样?”
徐丹皱着小鼻子哼唧道:“你心中早有了主意,做什么还多余问我。”
周勤怕徐丹生病闷在家里不快,便寻了话题来闹她,“你是我娘子呀,凡事我与你多商量商量准没错。你又这般聪慧,若生作男子,怕是没我什么事啰。”
徐丹调笑道:“我生作男子倒也俊俏,说不得还能引来佳人青睐。只是周大哥要生作女子么,面皮倒也过得去,就是身量不免彪悍了些,哈哈。”
周勤听了不仅不恼,还很是得意沉声问道:“娘子的意思是若下辈子投胎生作男子,亦要来寻我做一对恩爱夫妻是吗?娘子这般情深,我便是天生魁梧,也能消减成蒲柳腰呢。”
徐丹挥拳威胁道:“叫你油嘴滑舌!别是在外头惹了什么不正经的回来哄我吧?你若敢这般,仔细我不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