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韦村是大村,村民团结。有村医韦公,有接生婆六婆婆,这都是得罪不起的人。
牛头村村民生怕性格刚强的赵大妹回头告他们一状就麻烦了。
“拦什么拦,让开!一天正事不干,没点脑子。”赵大妹有心想帮周勤,便又丢下一个大事件。
“我弟媳从娘家回来都说周家帮着流浪乞儿在石头村安了家,如今还教读书认字呢,正是那大全亲弟弟小义去教的。”
“现今那些流浪乞儿还好心教石头村孩童认上几个字,你们倒好,只会把机会往外推,等着以后牛头村被人看不起吧。”
这下不止牛头村,连榕树村村民都炸开锅了,这事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呀。
给流浪乞讨安家还教读书认字?
我的妈呀!这等好事什么时候才轮到咱们身上哟。
榕树村村民你看我我看你,觉得非得把大全这件事情办好才行。
牛头村村民听了赵大妹的话也陷入了沉思,钱他们当然想赚,读书认字那更是求之不得。
村正舔了舔嘴唇,干巴巴说道:“大妹啊,这要是大全这事处理好,他也愿意教我们的孩子读书认字?”
村正话音刚落,嗡嗡的议论立即像被一阵北风刮跑了似的。
大家噤口不言,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看赵大妹。
赵大妹淡淡说道:“村正啊,您觉得我们有什么地方能跟人家提条件的?这韦公和六婆婆同周家的关系可不一般,您还是先别想着什么好处了,想想会不会得罪人吧。”
村正听了沉默不语。
阿锋奶奶见状忙说道:“这得罪大夫便是和阎王攀了亲,得罪接生婆子孙不丰。周勤这孩子最是重情重义,如今还不知道这件事。不如这样,我们两村把事情理一理,好商量个法子来,怎么样?”
“谁要同你们商量,我们牛头村能处理好,别想来分我们的功劳。”
“就是,榕树村的到一边去。”
“对对对,不能凭白让人占了便宜。”
牛头村这会倒觉得这件事就像一块敲门砖似的,是敲响美好生活的一个契机。
这事情的转变令人始料未及,就这么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牛头村立马隔开榕树村村民,亲自下场解救大全与水火之中,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阿锋奶奶赶紧叫村民静观其变,谁要是坏事便饶不了他。
村正进了刘家门,坐下后才开口:“老刘头,听说你想过继?”
老刘头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道:“是有这个想法,三哥你帮我拿个主意。”
牛头村村正在村里辈分排第三,颇有人缘,大家对他也很是尊敬。
刚刚吵闹中杨氏和老刘头亲堂表兄弟都收到风声赶来了。
他们都争着想过继其中一房儿子到老刘头家里,毕竟老刘头家境还不错,要是到时候两老一走,这家产可不就归他们孩子了吗?
四舍五入便等于是自家的。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目的,有人冠冕堂皇讲道理,有人举手保证,有人打亲情牌。
村正睨了他们一眼,幽幽说道:“这过继讲究亲缘,优选亲兄弟,再则是堂兄弟,而后是表兄弟。”
杨氏娘家那头村正名都没点,他们不过杖着杨氏才贴上来,有气也不敢在明面上发。
“村正,我和老刘可是亲兄弟,那应该是选我们家的虎头吧。”
“笑死人了,你家娃叫什么虎头,根本是个病猫。我和老刘是堂兄弟,我儿子壮实,选我家的才对。”
“你儿子出了名的暴脾气,都不知道打死了多少个婆娘,进了刘家还不把他们两老打死,我儿子才配得上。”
“咳!我儿子也不差,我们虽说是外家亲戚,但我儿子周正,没那些毛病。”
谁也不服谁,大家炒作一团。
村正不管他们几家自相残杀,问老刘头:“给闺女看过没有,接生婆咋说的,这头真的没希望了?”
老刘头沉默不语,那烟抽得更凶了。
烟雾缭绕间,熏得一张愁苦的老脸越发沟壑不平起来。
杨氏狠狠骂道:“但凡她还有点用处,我们能这样对她?早知她一身灾祸,当初让她病死算数。”
杨氏还要骂,村正忙训斥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谁教你神神叨叨搞鬼,她好好生了这胎调养一二再继续生便是了。”
“我便不信我家老弟这般没福气,生他七八个孙难道还没有带把的?偏你个妇人来坏事,搞坏了闺女身子,不然老刘头能愁成这样?!”
这番话没什么值得推崇的,可老刘头听了却是眼热心烫。
是啊,他怎么可能这般没福气,若不是婆娘乱来,明后年说不定就有孙子抱了。
老刘头这会连自己也同意给闺女吃转胎药的事都全忘了,杨氏登时像个鹌鹑不敢再说话。
村正心中气闷,这各家推来过继的孩子都不是健壮有出息的,总有那么些不太好的地方。
一个药罐子,一个暴力狂,一个是痴儿,还有一个懒汉。
要从这些人里选一个他还真看不上,这大全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真是好牌都被他们打了个稀烂。
村正想了想,朝一个汉子吩咐道:“泥鳅,去同赵大妹讨个好,跟小亮去大韦村请韦公来一趟。”
“好嘞!”那汉子听后一溜烟跑没影了。
“三哥你这是?”老刘头不明所以。
“请韦公把个脉,看看哑巴丫头到底怎么样了。你们不过是请隔村接生婆看了,哪里准,再说了……”
村正凑近老刘头耳边轻声说道:“这几个人不得看过身子才能决定嘛,你不懂事,我可不得帮你把把关吗?一会你别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老刘头脸色这才缓和些,连忙应和道:“哎哎哎,有三哥在我放心。”
赵大妹留了个心眼,叫小亮去大韦村请人,有自己婆家帮开口,韦公肯定会愿意上门的。
不过她不是多嘴贫舌的人,只叫小亮跟韦公说大全是小义亲哥这一句,旁的便不要多说了。
等韦公到后村正亲自站起来迎接,“韦公进来坐,劳烦您了,实在是关系重大,不然也不会让您跑一趟。”
如今小病韦公都让儿子韦柏成接诊,他老人家亲自上门的不多了。
韦公摆摆手,朗声说道:“既关系重大便先办事吧,有闲话一会再说。”
“那好,那好。”村正说完给杨氏使眼色,叫她进去让闺女准备一下。
韦公听是刚小产的妇人,便说别叫病人起床了,他去屋里看也是一样的。
韦公看了一眼床榻上眼窝凹陷,骨瘦如柴,毫无生气的妇人,先别说身体怎么样了,这心病才是致命呢。
韦公出了房门才严肃说道:“你们也太儿戏了,妇人小产怎照顾成这样,如今是饥荒年代不成?你们没眼睛啊,这人像个骷髅一样,舍不得米倒舍得银钱买汤药不成!”
村正一脸尴尬,他也是受无妄之灾被训了一顿,他哪里知道老刘头和杨氏折磨女儿折磨成这样。
老刘头脸色讪讪的,闺女小产后他没进过闺女屋里,今天这乍一看还有点吓着了。
杨氏翻着眼,像个没事人一样。
大全紧握着拳头,看得出在极力忍耐,两个女儿呆呆的抱着他大腿。
“韦公息怒,我一会好好教训一下他们。您再帮我们看看这几个年轻人身子骨如何?”
村正连忙拉着韦公避到一旁,叫想过继的几个人过来把脉。
韦公毕竟是医者,平复下心情后又挨个给他们把脉。
等韦公把完脉后村正拉着韦公进了里屋,老刘头跟在身后,他们叫杨氏守在门口,防止别人偷听。
“韦公啊,实不相瞒,我这老弟想从中挑个孩子过继,你觉得哪个孩子合适些?哦……,没别的,就身子骨方面来说。”
老刘头显得局促不安。
“唔,那个痴儿生活都不能自理,人话也听不太明白。听说他爷爷一辈也出过痴儿,这就怕隔辈的出问题,你们自己想想吧。”
“那别的呢?”
“你们说喜欢打人的那个,我观他神态和脉象,发现可不是单纯的脾气不好这么简单,这往后狂躁起来可不得了。”
老刘头吞了吞口水,弱弱问道:“剩下两个……”
韦公慢悠悠说道:“这懒汉倒是没什么病症。”
老刘头试探道:“那选这个?”
村正心想:狗改不了吃屎。
那汉子是杨氏外家的,三十好几了连饭都不会煮,过继来不知道是当儿子还是当太爷的。
村正不死心,追问道:“韦公,不是还有一个吗?那孩子的病妨碍寿数吗?”
韦公瞥了一眼,轻飘飘说道:“要他七八十岁是不可能的,这养得好四五十岁也使得。”
“每年要花好多钱财?”老刘头见有一点希望便连忙追问。
“那小伙的病我也看过,说来一开始并不严重,只不过他父母舍不得钱财才错过了医治的最佳时间。如今想有所好转,需得去镇上找老大夫看诊,用些好药才成。”
村正和老刘头不约而同道:“真能治?”
韦公点头:“总比现在好上不少,其它也不妨事的。”
这“其它”指的是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老刘头心中激动,村正却想得更长远。
怕到时过继到老刘头身边把人医好后,人家反悔想将人拿回去。
韦公道:“过继岂能儿戏,若怕有这样的拉扯便写下三份文书,两家各一份,递官府一份,然后叫他们家将孩子从家谱中除名移到你家,再协议好若要不守信便要赔偿就是了。”
老刘头着急道:“他们打赖不赔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