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皇后殡天(二)(1 / 1)

皇后知道,沈辞忧这番有理有据的话并非是在诓她。

她一早就已经怀疑自己身体表现出来种种的异样可能是中毒的反应,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李墨白。

只是她不愿意相信,这真的就是事实。

她扬起下巴,用力眨了眨眼,不让自己在沈辞忧面前落下一滴泪。

她保持着皇后的仪态,和她一如往常那股源自于骨子里的傲气,冷笑道:“你以为你说这些本宫就会信你吗?本宫身子无碍,连太后都跟本宫说了,皇上近来对本宫的态度也多有好转。你没见着吗?禧贵妃顶撞我,皇上就将她从贵妃降到了妃位。从前她也冲撞你那么多次,怎么不见皇上为你出头?”

沈辞忧道:“若不是你的死得找一个合适的替罪羊,而禧贵妃又恰巧在这个时候撞了上来,你以为皇上会有心思去管你们之间的风波?”

“一派胡言!就算如你所说,这一切都是皇上在骗本宫。可太后却绝对不会骗本宫!本宫和太后一脉相承,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怎么可能会骗本宫?若本宫真的命不久矣,太后怎会不彻查到底是什么情况导致本宫的身体成了这样?”

皇后嗤笑道:“沈辞忧,你的谎言未免太拙劣了些。”

沈辞忧默然须臾,摇头苦笑着,“说真的,臣妾一直都很佩服皇后娘娘。无论在顺境还是逆境,您都可以很快的适应现状,并找出许多自我安慰的说辞。”

她起身行至皇后身前,低垂眉眼打量着她,“你细想想,事情到了这一步,太后会不会为了你这个已经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宠的侄女,而去和自己的亲生骨肉闹出矛盾来?既然你已经保不住了,还不如索性让你彻底消失。毕竟你死了,皇后的位置才能永远的留在祝家。而你活着,以你一贯为人处世的作死作风,这皇后的宝座,怕是难保多久。”

皇后眼底的震惊一阵压过一阵。

她想起前两日她发病时太后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她盼着自己能和皇上给她生出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孙来,她说自己的身体无恙,很快就会好。

她还说了许多,说了许多宽慰自己的话。

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却不敢看着自己的眼睛。

一瞬间,皇后忽而醒悟过来。

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姑母,一早就已经放弃了自己。

她这一生,原不过是替旁人旁人的嫁衣。

成全了祝家,成全了太后,夺了个皇后的虚名,在青春最美好的年华,守着活寡,和别的女人斗得你死我活。

到头来,她得了什么呢?

“咳、咳咳!”

她的咳嗽愈发剧烈,喷涌而出的血也越来越多。

她索性不用手帕去擦了,任由血水迸溅自己满脸满身,然后随便用手抹了一把,目光呆滞望着桌案上即将燃尽的烛,笑得痴然。

那样的笑声,从满嘴鲜血的皇后口中发出,配合上她枯槁的面颊和苍白的脸色,看着就像是厉鬼在深夜里来索命。

可凭她是什么,从没做过亏心事的沈辞忧却并不怕。

她问皇后,“这么多年,你为了争夺皇上的宠爱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却落了一场空,你觉得值得吗?”

皇后冷笑着自嘲,“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这一生,从未依着我自己的想法活过一日。当初为了母家的荣耀,我被迫和我心爱之人分开而嫁入皇城。我虽然成了皇后,可皇上却从未正眼瞧过我一眼。虽然我初入宫闱的时候,心里藏着别人,但在和皇上的朝夕相处间,我早已被他的魅力所折服,觉得自己能嫁给这样的夫君,也不失为一种幸事。

我承认,我承认我是做错了。我因为妒恨纯合公主将我和旧事情人的事说给皇上去,以至于皇上对我十分疏远。你知道作为一名妻子,却每天要和自己的丈夫形同陌路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吗?”

皇后看向沈辞忧,此刻,她的眼里已经没有戾气了。

她像是一个无助的女人,急于从另一个人口中找寻到某件事情的答案。

她问:“你觉得,皇上他爱过我吗?他是因为在乎我以前有过别人,所以心中有醋意,才会与我疏离?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曾爱过我,即便我没有那段情史,他对我还是会向如今一样,不闻不问?”

沈辞忧明确的知道,李墨白从未爱过皇后。

但在这一刻,她没有选择跟皇后说实话。

“或许吧。其实你若不昧着良心做了那么些不可饶恕的事,你也许不会和皇上两情相悦,但最起码,你的人生也不会如今日一般,落到如此惨淡的下场。”

皇后挣扎着从榻上往下爬,跌落在地上,也不理会自己的痛楚,一点一点地向前爬着。

昔日睥睨后宫不可一世的九天之凤,今朝却成了低落入泥土里的蠕虫。

难免让人唏嘘。

沈辞忧有些不忍,于是问道:“娘娘要拿什么?”

皇后匍匐在地上,指着衣柜旁边的封箱,喘着粗气说道:“那里面,那里面有一床红色的喜被,你能帮我拿来吗?”

她已经不再自称自己为‘本宫’,而是‘我’。

她是那样在乎自己位份的一个人,临死之前,也终于可以拖下负累,光明正大的做一次自己了。

沈辞忧将封箱里的喜被取出来,又搀扶皇后坐在了床榻上。

皇后动作十分吃力的将喜被展开,用它紧紧地包裹着自己。

然后,脸上绽放出了欣然的笑容。

她闭上眼,笑着说:“这是我和皇上成婚时一起盖过的被子,也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和他一同用过的东西。”

她缓缓躺下,手紧紧攥着被衾的一角,“在宫中无数个苦寒的夜里,我都是这样度过的。我常等下人们睡下后,偷偷将喜被拿出来盖在自己身上,就如同今日一样。他们都说,成婚的东西只能用一次,再拿出来用是不吉利的事。但我却不这么觉得。”

“我只有盖上它呀,我才能安心的,睡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