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一位老先生找她(1 / 1)

前台孙晓静把内线打了进来,告诉梦遥,有一位老先生,在与公司隔了条马路的“素年咖啡厅”二楼靠窗户的第三个雅间等她。

梦遥从来没有与老人们有过多的来往,除了爷爷之外,她妈那边的姨舅姑婆,都跟她联系极少,偶尔有交集也是蔡玉春在中间牵线搭话,而如今,因为上次的事情,蔡玉春被拘禁半个月,估计早已经恨死了她……等等,莫非是万鸣的爸爸?对这个名义上的表舅她小时候见过,如今早就没了什么印象,难道是他来为他儿子的事情求她?

上一次的事情在她心里留下的阴霾不容易那么过去,梦遥在心底默默盘算犹豫了半天,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叫上了周航陪她。

两人过了马路,梦遥让周航在咖啡厅一楼坐下来等她,自己则怀揣着一份忐忑,提着略有些沉重的脚步,上了二楼。靠窗的一侧很容易辨别,无论从哪一头开始数,都是一样的第三间,这位目前还猜不出身份的老人果然很会选地方、描述得也准。

足足做了十几秒的心里建设,长吁了一口又一口气,梦遥才轻轻扣响了门。

几乎同时,门被冲着里面打开。这样的速度大大出乎了她的意外,几乎条件反射似的抬头,看到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以一个很近的距离站在她的面前。

“冯小姐吧,里面请。”

来不及多想,梦遥顺着男子手指邀请的方向,迈步向里间走去。

里面不止一个人。梦遥按照男子的指引,在桌子的一端缓缓坐下。她的对面就坐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中老年男士,此刻正一瞬不瞬地望向她,那眸光平和、神色也不见什么异常。

可是她并不认识他。

心底粗粗一打量,便觉对面落座之人穿着得体考究,依旧浓密的黑发间杂着不起眼的几根不完全的白发,整整齐齐侧分梳了下来;标准的国字型脸,没有多余的皮肤下垂,就连皱纹也不甚明显。整个人看起来仪容不俗、气度也不凡;特别是在他两旁树一样立着的、身量修长挺拔的两个年轻人,着装、气质与为她开门的那位男子别无二致。

这位老先生看起来来头不小,梦遥从未经见过这种阵仗,心里不由得暗暗“咯噔”一下,隐没在桌子底下的两只手,因为紧张不由自主地绞在一起。

注意到自己的脸色开始不正常,梦遥微微低了头,没有开口先说话。

老先生冲几人摆了摆手,三人鱼贯而出,并且把门给轻轻带上。

“你就是冯梦遥冯小姐吧,我是朱凯烈的父亲朱旌耀。”

“啊?”

这样的设定太过突然,梦遥怎么也不会想到,朱凯烈的父亲……脸上写满了诧异与不知所措的她慌忙站起:“董事长好。”

“坐,坐,”看着小姑娘突然变得严肃拘谨的小模样,朱旌耀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倒是个朴实知理的姑娘!看样子家教礼数应当不错,模样也生的周正俊俏。尤其一双明眸,漂亮灵动,像秋水一般润泽;眨动时,就像会说话一样,莫名地透着一丝丝他描募不出来的熟悉。她一走进来他就开始观察注意她了,应当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只可惜……

心底有些许叹惋一闪而过,朱旌耀继续说道:“今天咱们不谈公事,不用这么严肃,也没有董事长和员工,你叫我朱先生就好。”

梦遥机械地回应着,听话地坐了下来:“好的,朱先生。”

静谧的空气在两个陌生人之间徘徊迂回,场面安静得有些诡异。镇静下来的梦遥觉得有必要打破这份沉闷和尴尬,于是试探性地先开了口:“不知朱先生百忙之中找我,可有什么事?”

“赋闲在家的老头子一个,哪有什么可忙的,小姑娘倒是挺会说话!世界呀,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

仿佛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入题,亦或只是为了拉近点彼此的距离好让下面的话更容易说出口,朱老爷子一再地把话题扯远。

想想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为着子女的事情坐在这样一个陈设简单的地方与人谈判,更别说对方还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小姑娘。开起口来着实有些犯难。

他亲自斟了一杯茶递到梦遥手边,梦遥赶忙谢过伸手来接。

“我喝不惯咖啡,觉得这里的茶还行,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就没有帮你单点,要不我们就先喝喝这个?”

“我也不渴,您随意就好。”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梦遥把茶杯轻轻拿在手里,朱旌耀喝水的工夫,出于礼貌,她也轻轻抿了一小口,只是心里依旧紧张,并没有尝出茶是什么具体的味道。她的内心里在迫切地等着他的下文,观察朱老爷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但又不愿去妄自揣测,在长辈面前,还是好好做个听众比较好。

“是这样的,”朱旌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比较平易近人一些。

他今天来,只想跟这个小姑娘好好谈谈,并没有以权力地位和辈分压人的意思。虽然他早年征战疆场,后来又转战商界,杀伐果决的气度本就是与生俱来,更别说几十年上位者气场的积淀。可是今天,面对这样一个从未曾谋过面的年轻姑娘,尤其看着她那双明媚的似曾相识的眼睛,他突然觉得他的霸气威严丝毫没有用武之地,反而在不知不觉中把原本的盛气与凌厉悄悄收敛,甚至早已经想好的话,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他一顿再顿地,终于有时间让梦遥的心情得以平缓。

“我听底下的人汇报说,你,就是阿烈身边的女孩子。只是,阿烈尚未婚娶,身边就已经有了女人,这对他的声誉和影响不太好。”

终于还是回到了这样的一个话题!心底潜藏着的预感被证实,梦遥的心境反而更加坦然。身正是不怕影子斜的,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自己心里没有鬼,是不怕别人说什么的。

想到这里,梦遥认真地抬起头来,用她好看的一双杏眼,凝望着朱旌耀的脸,眼中的那份坦然自若里,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与自律:“朱先生,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我和朱总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上下属关系,并不曾有任何逾矩。或许是您手下的人听错了、说错了也未可知。”

“呵,小姑娘果真聪明,也会说话。我倒是很愿意相信你,只是不知道我儿子最近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两次受伤,这又是为了谁?”

梦遥的脸倏地一下红了半边,她羞赧地低了头,不敢再多言。甚至在私下里暗暗责备自己,刚刚究竟是哪里来的斗鸡一样的勇气!虽然她从未开口答应,也不止一次地向他言明,奈何,朱凯烈的的确确是有意与她,而且两个人还发生了比较亲密的肢体接触,虽然原本不是出自于她的本意,但架不住那的的确确是事实啊。而且就在上一周,自己的哥哥还误伤了他一拳。

她略略想了想,自己的场子自己能找补回来些还是尽量找补找补,于是压低了声音,声音中含着羞涩:“朱总是说过喜欢我,也在追求我,但是,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从未答应过。所以,我说我们只是上下属的关系也不算错。”

“我愿意相信你,就冲你的这份诚恳,还有你这双真诚的眼睛,只是冯小姐,”朱旌耀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水杯的外围滑动几下,才又抬起头全神贯注地注释着她,“只是,年轻人之间日久生情也是免不了的事情,毕竟我也是打年轻时候走过来的。所以,为了阿烈,也为了你自己,你不适合再留在盛凯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说实话,这样,我也不能放心。”

虽说自己早有离开的想法,但被朱老爷子这样毫不含蓄地、赤果果地提出来,梦遥的脑袋还是“嗡”地闷响一下,心似漏跳了半拍一般,呼吸也跟着微微急促了起来。看来,即便有诸多的不舍与留恋,董事长为此都亲口发了话,离开,已是必然中的决然。

只是梦遥的心中依然有牵挂、有放不下,她得在换工作前尽量把前面的路铺平整一点。自己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相依相伴,爷爷上了年纪,她也已经开始工作,早已不能再把老人家作为自己经济上、生活上的依仗,所以,跳槽,对她来说,完全不是一场怕拍屁股说走就走的旅行,必须有所准备积累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