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坤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天生的正义感使他的情绪变得越发抵触。
他知道死猪的严重性,也知道这些猪都是李宏光的心肝宝贝。但是要他把死猪偷偷拉出去掩埋了,那岂不是逼自己成为和刘强一样丧尽天良的无赖么?
他做不到!
他沉浸在正义与邪恶之间激烈的思想斗争中,对于李宏光接下来的谩骂,还有大姑和二姑凑上前来热情的劝说,以及老母亲的哭哭啼啼,这一切仿佛只是在他眼前晃动的一道道无声的影片,他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又不完全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老子和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李宏光气冲冲地从烤温箱里钻了出来,一脚踢在李成坤伤痛未愈的脚踝上,李成坤这才从似梦非梦中醒来。
“我不去!这猪要真有问题,得上报!我不能做一个没有良心的人!”李成坤抬起头凝视狠狠盯着他的父亲,那一眼差点让他误以为瞪着他的是一个恶魔。
“你,你是大英雄,你想大义灭亲是不是?你简直,简直就是个愚昧无知的蠢货。”气得颤抖的李宏光咬牙切齿地骂着,情急之下恨不得又要操起家伙揍李成坤一顿。
李宏光弯耸着背在猪圈里钻来钻去,老母亲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是在找家伙上手打人。
老母亲急得要在李宏光找着家伙之前把那些伤害她儿子的家伙统统藏起来,当她碰着一块砖头的时候,敏觉的李宏光忽然就朝老母亲奔了去。
大姑二姑也看出来这是要打人的节奏,遂纷纷迎上前去挡着。气头上的李宏光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掀开挡在前面的大姑,一手掀开挡在后面的二姑,迅速从老母亲脚边强行捡走砖头。
他把砖头高高举起冲到李成坤的面前凶巴巴的地说:“你知不知道这些猪是这个家全部的希望?你知不知道为了供你上大学,你还欠着你大姑二姑还有二叔的钱没有还?刘木匠的死人钱也还拖着,这叫我们咋活?”
“哎呀,大哥,不着急。”听到这里的大姑难为情地劝着,想把那块砖头抢夺过来,却被李宏光强硬地把手一扬,硬是抢不过。
“不着急,不着急,大哥,我们兄妹之间好说话,你们什么时候有了就什么时候还,没人问你们要。”紧挨着大姑的二姑急得满头大汗,除了语言上的相劝,在行动上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借钱要稳,还钱要狠。这个道理你不懂吗?虽然你的姑姑和叔叔没催咱们,难道我们就不能自觉一点么?欠的越久就越抬不起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边还欠着账!”
李宏光来不及回应大姑二姑的好意,继续把满腔愤怒和恨其不争气的怨恨泼洒在儿子身上。
李成坤听了这些话自然觉得自己很窝囊很废物,虽然他也有反驳的理由,但考虑到骂他的人和在场的人都是长辈,他也只能听着。
“我们这样的农民,每个月没有一分的稳定收入,你说,要是这唯一能挣点钱的猪要是没了,这以后的日子还有啥盼头?”李宏光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举起砖头的手也缓缓垂了下来。
“我这几头猪要是没了那就没了,反正我也过了大半辈子的苦日子了,再苦再累我也熬得住。只是我不想你们和我一样一辈子困在这山沟沟里,我有钱了也是给你们留着。可你的那几头大母猪眼看就要下崽了,要是真没了,你们还能看到什么希望?我看你和婄婄也不要想在农村发展了,这头都没有起好,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李宏光说着说着就煽情地纵横着老泪,不光是老母亲被他感染了在抽泣,就连大姑和二姑也跟着在偷偷抹眼泪。
多少有些心软的李成坤看了一眼这哭哭啼啼的场面,虽然对未来依然渺茫,但仍旧心怀一腔热血说:“爸,您说猪就说猪吧,干嘛又把我们往城里撵?既然我们已经下定了决心,你就给我们一年时间看看不行吗?一年后要真没个名堂,不用您赶,我们自己会走!”
“一年?”李宏光嘲讽着苦笑道,“非洲猪瘟这么厉害,把你的本都消灭干净了,接下来你拿什么去拼?”
“这猪崽是不是猪瘟还不一定,只有请专家看了才知道。”李宏光一不留神,手里的砖头就被李成坤抢了去。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上报是吧?”李宏光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故意淘气的李成坤,“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事要不上报的话,万一真是猪瘟,我们自己又处理不好,波及到村里的其他人家时后悔就来不及了,要真是那样的话以后谁都别再想养猪了,我们这村还谈什么发展?”李成坤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真实的想法。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英雄?李家的?那么伟大?”李宏光一点道理也没有听进去,只管摇着头叹息着,他觉得巧舌如簧的自己无论怎样也说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儿子。
“成坤说的没错,要想找出猪病死的真正原因就得上报,与其提心吊胆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解决问题。”从院子里经过的张婄婄听到了这一切,赶紧跑来发表了自己的感言。
虽然她还没有原谅李成坤,但在大是大非上她还是阴智的,毕竟她在做出回农村发展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既然是在赌,那就一定要赌在正大光阴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