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有身价的人(1 / 1)

幸福左边 杨明珠 2192 字 12天前

一家人围着李宏光转了半天,等一齐来到饭桌跟前的时候,爷爷早已抹了嘴离开了饭桌。

“这老爷子还真能吃,估计没剩几块肉了。”

李宏光朝桌子上瞥了一眼,正当他为自己达到的目的心满意足而不计较爷爷的自私的时候,王喜来却不请自来了。

“喜来兄弟,吃过了没?”老母亲习惯了有人来都要这样热情地喊一声。

李宏光看了一眼锅里少量的米饭,故意咳嗽了几声,意思是自己都不够吃,还瞎招呼人。

等老母亲明白了李宏光的用意时,王喜来背着手走到桌子跟前看了看盘子里零星点缀的肉片说:“我已经吃过了,不过要吃也能再吃点。”

老母亲正要去给他盛一碗饭来,他却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他很艰难地皱了皱眉,似乎给自己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才来到了这里。

他对张婄婄说:“侄女子,你给我办的那个保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王喜来突兀地一问,张婄婄面带微笑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那两片失了水分的红唇像是用暗红的蜡笔涂在了白纸上。

“我不是都和您说清楚了吗?是身故保险。”

“哦,身故保险,保人死的保险!”

“王叔,您这解释不对,这身故保险的意思其实就是身价保险,也就是说保额是多少,您这个人在这份合同里就值多少钱。”

因为这是她觉得万无一失的第一张保单,当王喜来开口提问的那会儿,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促使她焦躁不安。

王喜来左右看了看已经变了脸色的李宏光和像是藏了喜事在心里一样的李成坤,他琢磨了一会儿两父子不一样的表情,然后得意地咧着嘴笑了起来。

“哦,身价啊,意思是我是值钱的咯?”

“是的,您现在可是一个有身价的人了。”张婄婄也陪着一起笑了笑,但只是皮笑肉不笑。

“对了,合同已经下来了,我正准备找您签回执单的,家里一直忙着还没来得及,这不您就亲自来了。”

张婄婄赶快起身到了卧室,取了保险合同双手递给王喜来。

“嗯。”

王喜来把合同从前页翻到后页,仔细看了封面疑惑至极地问:“字太多,有点看不明白,就看到了一条,死亡赔付,我死了才领钱么?”

“这个保险就是这样的。”张婄婄尴尬地笑了笑,“上次我都和您说明白了的呀,就几百块钱的事,也是您自己说的,有了这份保险以后,您的弟弟和侄儿才可能为您风光办理后事的。”

“哦,我确实说了。”王喜来皱巴巴的一张脸又多了一道愠色,他看着受益人那一栏写的也是自己,想了又想,到最后确实是自己受了益。

张婄婄从王喜来担忧不解的眼神里猜到了他对受益人有那么一点点的纠结,为了使这份保单真正落实,她问他:

“如果要改受益人的话,就得找您的弟弟签字,就是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有什么区别吗?”

“您独身一人,最亲的也只有您弟弟了,他签字的话,这笔钱以后就会转到他的名下,受益人签的您,他要领取的话,以后还要公证才行。”

王喜来抠着脑袋,愁眉苦脸地想了又想,突然间看透尘世般舒展了神情说:“我现在觉得啊,人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死了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还那么讲究干什么?还不如过好眼前,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对,说得太对了。”李成坤不急着接老母亲递到他手里的饭碗,赶紧拍着手板儿说。

“对你个鬼!”张婄婄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对王喜来保持一种温和的很官方的微笑说,

“有的人活着或许不能一生都风光,但至少他风光过;而有的人一生一次风光的机会都没有,就是因为没钱也没想法。但有了这份身价保险,你会发现你的家人可能会更加亲近你,等走的那一天,他们还会为你风风光光送上一程,这样一个完整的人生才叫人生。”

张婄婄说得再激情高昂,回应她的也只有哗哗扒拉着碗筷的声音。而王喜来似乎早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所剩无几的菜盘子里,他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做。

这个时候张婄婄才注意到有一段时日不见的王喜来已经更加消瘦了,他像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犯人一样狼吞虎咽,身上的衣服恐是好久也没有清洗过了,那些褶子里的污垢都泛着油光。

想来初次见到王喜来的时候,他一身干干净净,那一定是出于对别人的尊重才有的朴素和干练。

而如今他却可怜到明明没有吃饭却要假装说吃过饭了的地步,张婄婄一想到他住在一眼可以看清一切的空旷屋子里,还有他偷偷吃掉自家狗子的事,就断定他一定从来没有吃饱过。

她对王喜来充满了同情的同时,也非常纠结要不要让王喜来继续签保险回执单。对于一个饭都吃不起的人来说,买一份身价保险来风光他的身后事似乎太可笑了。

等王喜来痛快地吃完了饭,先前特别在意这第一份保单的张婄婄就做出了一个违背她意愿的决定。

这个决定简直让李成坤大快人心,但在老两口的眼里,张婄婄俨然又成了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王叔,我看这保单您还是不要签了,我觉得您说得对,身前事比身后事更重要,活着的时候才是最重要的。”张婄婄把摆在王喜来身边的合同拿了回来,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嗯!我没什么能耐,也就只有做个俗家和尚过一天日子撞一天钟的本事了。”

王喜来扭曲着一张尖嘴,挤弄着藏在牙龈和唇肉之间未全部进入喉咙的饭粒,吞咽着点了点头。

饭后,除了张婄婄和他小聊了一会儿,其他人都各自忙去了。

即使没什么可忙,老母亲和李宏光也不是很待见他的,虽然大黄的事已经过去了,他们对于王喜来也只仅仅限于乡里乡亲的打个招呼而已,但没有想到王喜来脸皮会比城墙倒拐还厚。

最后,张婄婄也觉得和王喜来无话可聊了,就借口要回房间休息一会儿。于是王喜来幽幽地坐了一小会儿,一个人没趣没趣地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