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听到是儿子打来的电话又加上有小猪崽降生的喜事，李宏光面上的红光越发奕奕生辉，把喜事向儿子说了一通，那弯本来就笑眯了的眼睛很快就消失在眼角的皱纹里。

接下来当知道了儿子打电话的来意时，他简直要气得把手里的刚从胎盘里剥落的浑身是血的小猪崽重新塞进母猪的肚子里。

手里拿着剪刀和抹布的老母亲也被这突来的消息惊了一大跳，她静静地等着李宏光的下一个动作，提心吊胆地听着两父子的你一言我一句。

“我省吃俭用地供你上完大学，你这才上几天班？就想着回来当农民了？你对得起我和你妈吗？”

李宏光咬牙切齿地对着电话里的儿子咆哮了起来，好像那部放在谷草堆上的电话和他有不解的深仇，同时他把所有的愤怒都转移到了他手里可怜的猪崽身上，小猪崽疼得嗷嗷惊叫唤，紧接着就有被吓着的猪崽一个二个地跟着叫唤起来。

“什么当不当农民的？现在回家创业的大学生多的是，如今大学生回乡当村官比比皆是，更何况回家搞养殖的。”

李成坤停了一会儿，看了眼一直盯着他不眨眼的张婄婄，接着说：

“这个您又不是不知道，梨花村的那个涛娃子以前是我小学同学，现在是他们村村长，上回你自己还当着他面夸他能干呢！”

李成坤在张婄婄的监视下说到滴水不漏处，张婄婄就举起大拇指给他一个赞，要是说得不顺溜，张婄婄就会立马给他一个切换下一句的手势。

得到赞扬的李成坤接着说：“比起涛娃子，您儿子是不是要优秀得多？说不定我回家来比他混得好。”

“那个涛娃子，哪里像个官?其实就是个农民，我夸他是给他面子，这个你都听不出来？”李宏光面不改色，仍然苦皱着一张被烤灯映红了的老脸。

“您就让我试试，现在猪价好，或许......或许我们一年就能挣好几年的钱，还......还可能一下就还清了债务，这可是一个利好的天赐良机。”

李成坤对说服父母这件事根本就不抱希望，现在更是没了信心，所以接下来的话全是从张婄婄轻言细语中转述过来的。

“你说话怎么结结巴巴的？”李宏光生疑地竖起耳朵听，他以为又是信号不好。

“肯定是婄婄在旁边教她。”

老母亲朝愚钝的李宏光递了一个不高兴的眼神，她早就从她的乖儿子的断断续续的口气里听出了异样，她把身子朝电话那边倾了倾，问：“这主意是婄婄给出的吧？”

“没，没有。”李成坤脑门一冷，结巴着说。

“没？没有？”老母亲不相信。

“是，是我，妈。”张婄婄从李成坤手里夺走电话，坦坦荡荡地说。

“哎呀，婄婄，你说你是不是闲的慌？怎么竟瞎出主意呢？”老母亲顾不得拿过带血的剪刀和抹布的手有多脏，捡起距离她一尺远的电话责备道。

李宏光向来爱惜他从镇上街头杂货音响店买来的老年手机，当他看见老母亲用血淋淋的手抓起电话的那一刻，差点要扔下猪崽从老母亲手里抢回电话，但考虑到自己的手沾染了更多的污秽之物，又听到老母亲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也就忍忍作罢了。

“成坤啊，你可是我们村，我们李家的第一个大学生，你可不能给我们丢脸啊，你这一回来，不就又被打回原形了吗？”老母亲焦虑万分，就在这一瞬间她仿佛就听到了村里的人对她家儿子评说的各种不是。

“妈，您甭管面子不面子的问题，我们回来也是想挣钱，也是为了早点还完你们的债，既然这债你们不用管一分，那么我们回来养猪，你们也不用操一份心，你们养你们的猪，我们养我们的猪，怎么样？”

张婄婄好商好量地说，虽然听来有道理，但正窝在猪圈里的老两口却听出了使他们别扭的弦外之音。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

“我和你妈在家也没闲着，现在家里养了接近五十头猪，价钱好的话，也能还一半的债了。”李宏光一面抚摸着小猪崽一面语重心长，“哪个当父母的想给儿女添负担？我们也想早点还了债好让你们在城里定套房子。”

李宏光一句似被凉透的交心话使张婄婄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说话的不周到，她赶紧认了个错，但仍然坚决地表示要回家试试。

“不行，现在猪瘟正严重，你们又是新手，哪里懂得这些？”老母亲一口拒绝。

虽然张婄婄拿老两口没办法，但她执拗的个性让她对回家创业这个决定非常有信心，因为眼前的她怎么都制服得了的李成坤就是她要挟的筹码。

她拿出一张保险回执单对李成坤说：“我躺得也差不多了，我也不是什么娇贵的千金小姐，要回去的话我也能回去，你就定个日子吧，我顺便去找王喜来签字。”

这个不可反驳的决定像是一道王命，李成坤最清楚不过，谁叫他一直都宠着她呢?她和他闹了这么久的别扭为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要是再找出任何理由来，指不定张婄婄又要像个孩子一样哭闹着说他根本不爱她。

“我得处理一下手上的工作，辞职的话大概也要一个星期。”

“你先辞了兼职，正式工作不用辞，先请个假，等回去规划好了，实在忙不过来了，再打辞职报告也不迟。”

就这样，张婄婄总算用她的绝招威逼利诱而达到了目的，她心里是舒服了，但李成坤的思想压力却被无限放大。他不仅要承受失业后的压力，还要硬着头皮面对父母对他的埋怨和责骂。

接下来的日子，张婄婄的每一天都是开心快乐的，她甚至常常能听到快乐的歌声荡漾在耳畔，也时常从心底莫名其妙就飘荡起一首首快乐的网红歌曲。

尤其是当她看见关于生猪价格又上涨时，仿佛看到了一地黄金一般激动，还特别有一种舍弃城市回归乡野的冲动，种在心里的一朵朵财富的花朵几乎要因为许多回乡创业的成功案例而全部绽放。

她想养猪只不过是刚刚开始，种植果树和养鸡养鸭这些都是很好的项目。白天她尽想着关于农村创业的项目，晚上还没睡着的时候也想。

在梦里她倒真正的行动了起来，她的希望不仅在猪圈，她的柠檬树、柑橘树、葡萄树、桃子树、李子树等等，都挂满了硕果，树脚到处是可爱的小鸡仔在找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