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也没有人作声，老母亲只好以当时唯一的当事人身份指着那帮砸东西的人说，“警察同志，是老刘木匠的家属，是他们把我屋里的东西能砸的都砸了。”

老母亲几乎是要哭出来，她却看见老头子以一种没出息的眼神逼着她要顾全大局，瞬间好像有一根细钢丝缠在喉咙般勒得她十分难受。

“你们这么做就是私闯民宅，再加上砸人家东西，最高可判三年。”民警警告说。

有警察在，老刘木匠的家属就安分了许多。但老刘木匠的老婆就不安分了，尤其是在听说了老刘木匠因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后，她就像疯了一样。

她跳起来哭喊着，在院子里疯跑，转了一圈，随便在地上捡了跟棍子就冲着李宏光的脑门打将过去，还好二叔手快又有力气，扯着棍子一拉，那棍子像个怕事的主，一下就从疯女人手里脱落，掉在众人脚底。

疯女人也能识风向，她知道自己拿谁都没有办法，那总有个做主的吧，于是她扯着民警的衣服又哭又说。

说得最多的就是关于赔偿的事，警察说这个意外无处不在，谁都不愿意出事，但最终责任肯定在雇主李宏光。只是到底要怎么赔，是私了呢还是打官司，要看双方如何表态。

“那就赔吧，反正我家老刘都不在了，他身体没什么毛病，要是不出意外，活到九十九也不一定，他一年做木工活也能挣个十来万，他要是再挣个几十年，你们说是不是能挣个百把万的都不止?”

老刘木匠老婆的这一席话早就在心里边编排好了，她没有赶去医院就是怕李家的人跑了，到时候人财两空。

“你怎么能狮子大开口呢？老刘木匠一年挣多少钱，我们还不清楚吗？他就在家附近干干活，又不是在外边干活，哪比得上人家工地上的工钱？”

李宏光气得也跳起脚来，差一点他就要说，“老子就不赔了，怎么滴?”

到头来还是因为顾忌到有警察在，还有二叔先前提醒过他不要乱说话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李宏光的话马上就在围观群众的口中得到了证实，本来咄咄逼人的老刘木匠的老婆瞬间就没那么嚣张了，于是她说，“当着警察同志的面，做个合理的赔偿。”

李宏光摸着胡茬，歪着头看着二叔，二叔也没表态，他望着俩民警。

民警说：“这个事看你们协商解决得了不，解决不了，就上法院，我们是做不了主的。”

于是有人说起某村某人也是帮人做事出了意外，私了给了五十万。他们说自己在做事，不小心的是自己，在别人家还可以赔点钱，要是在自己家就一分钱没有。

本来民警是打算马上要离开的，老刘木匠的家属非要解决了才肯罢休，最后那群看客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就都纷纷散去。直到天亮，双方才达成协议，李宏光赔偿老刘木匠家五十万元。

出人命又赔偿的事弄得李家早已鸡犬不宁。老母亲就恨她老头子爱面子，非要修什么新房子，要么她又怪李老头爱贪小便宜，就想得国家的钱，这下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李宏光任怨任骂，知道这次犯了大错，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吃饭的时候，李奶奶一直抱怨老刘木匠就是个短命鬼，那个王喜来就是个催命鬼，两个人就不该在一起。

坐在她对面的爷爷本来耳朵不利索，可奶奶的话却听得一清二楚，他吧唧吧唧了一嘴筷子，不高兴地说：“你晓得哪个是鬼?哪个是神?人都不在了，还有啥好说的?该赔人家就赔，算自家倒霉，莫搞那些封建迷信。”

李奶奶听了很生气，但也不正面理睬批评她的老刑头。她把眼光都集中在饭桌上，自言自语地说：“人死了，什么也没有了，还搞些排场来铺张浪费做啥？”

二叔看了眼吃不进饭的大哥大嫂，也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敲敲桌子说：“事情解决了就算了，钱给了就过去了，就不要再说了，我大哥大嫂有个好儿子好儿媳，以后的好日子还长得很。”

“真是的，我以后死了，你们都莫管，在李家湾最高的那个山坡坡，挖个洞，把我的尸骨丢进去掩埋了就可以了。”

李奶奶好像听不明白别人话里的意思似的，仍然想到哪句就说哪句。

“哼，你说得倒省事，好像你就没要求似的?你还不是要找个高的地方，还要打个洞，真是的，你这个老太太也麻烦。”二叔撇着嘴，笑扯扯地说。

“你这个破娃子生得最讨厌，你自家妈这么点事你还嫌多，那到时候我死了，你们都别管，随便扔了总是省事了。”

李奶奶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假牙，用手攀起二叔快要秃顶的脑袋，像扒拉小狗似地一下一下的扒拉着。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寡淡无味的，老两口几天的饭量都抵不过别人一顿。在二叔的监督下，偶尔他们还能吃一口，要是没人，连水都不会喝一口。

为了不让李成坤担心，或者是埋怨，他们不打算把这事告诉儿子。但二叔就不同意了，他说五十万不是小数目，光靠他们两个老的不吃不喝也不知道能还到猴年马月?

所以二叔执意把这件事告诉了李成坤，李成坤接到电话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说一切都由他这个儿子来承担。

这是老两口有史以来听到的最欣慰的话，他们能感受到心中最深处的忧伤终于得到了慰藉，还有一种超然的满足感。

但他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背负这么大的债务，儿子的勇敢反而成了他们最大的动力，他们决定马上把老房子改造出来多养一些猪，早点还清债务。

对于这一切，张婄婄浑然不知。这些天她和赵琳在一起，去了趟派出所，警方说还没有找到嫌疑人。

就在她们感到绝望的时候，路过一家茶餐厅时，赵琳突然被橱窗隔着的一个男人深深吸引。

张婄婄凑近一看，居然又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美男子。她突然觉得她的诡闺蜜就是一个花痴，简直比男人还要花痴。

她看赵琳看得那么出神，喊她也不搭理，就跟魔怔了般径直走进了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