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天透蓝瓦亮,日头明灿高悬,在素白的世界洒下星星暖意。
富察氏自昨儿得了四贝勒府的信儿之后,是一宿没睡。
今儿一大早她就开始后悔,这脸色,瞧着就不像个样子。
她家姝儿本就是个软和的跟个面团似的性子,也就身边的空青还能使上点劲儿,蔓青不乱折腾就算不错了,在那贝勒府里不知道受了多些委屈呢!她还这幅样子去见姝儿,不是叫姝儿更忧心嘛!
要不是四爷那边说下的是今日,就是她再思念姝儿,也得好好养养再去见的。
想着,刚在二门下马车的富察氏又是一声叹。
“请太太安。”空青见了立马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她一早就候在二门等着,守二门的婆子也知道府中如今属她主子受宠,而她又是桐安院的大丫头,态度是亲近至极,其中隐带着巴结之意。
听空青说了来此是为了什么,立马把人往屋里引,炭盆烧上,热茶沏上,存的都干巴的点心奉上,一溜的好话都不带断的。
空青早练出来了,笑呵呵地应着,黑炭烧起来冒的烟刺眼睛,她就说话的时候仿若累了般随意换了个姿势,粗茶喝着不习惯,她也微微沾唇,是给足了两个婆子面子。
给了人家体面,这会儿人家也给她体面。
“奴才请章佳太太安。”守门的婆子也是内务府训出来的,姿态一摆规矩的很。
“快起快起。”富察氏也不晓得这人是谁,态度很是和善,生怕自己一个没注意反累的自家姝儿吃了暗亏。
“这外头天寒,暖轿早就备好了,您快上请。”
“暖轿?”富察氏因着自家姝儿可是特意打听过四贝勒府的,自然知晓府中规矩极重,怕给自家姑娘惹事儿,就要推辞不受。
空青见了立马上前扶住富察氏的胳膊:“太太,您快上请吧!这也是照嬷嬷的一番心意,再说了,若是冻着了您,主子得多自责难过呀!主子如今这身子,可不行受这些个。”说着话扶着人就往上走。
富察氏清楚空青的性子,见此也就不再推辞。
这一打轿帘子,就是铺面的暖气,上好的银丝炭,不怕浪费似的大燃着,熏的轿子里暖和极了。
脚踏之下还有暖脚炉,热气熏着鞋底,叫人身子骨很是松快了不少。
一旁的小几上,茶水温热刚好入口,茶点精致的瞧着也是新鲜的,还有供人整妆的铜镜梳子铜盆布巾子,盆中虽只有浅浅的一层水,却也是温热的,多半是见她到了才倒的。
可谓是处处妥帖处处细心。
突然觉得自家那傻姑娘也许日子过得并非她所想的那般艰难。
空青不知道自家太太把主子想成可怜虫了,边随着轿走边回头道:“我们主子前儿赏过我一罐子药膏子,对这冻疮好用极了呢!味道也是极好的,不碍主子跟前行走的,等我寻了给嬷嬷送来。”
“哎!哪里使得!老奴这贱命一条,哪里用的那般金贵的物什。”
听了这话,空青小脸一板:“嬷嬷这般说是不拿我当自家人呢!不过一罐子药膏子罢了,哪有那么多的说法?还是嬷嬷嫌弃那罐药膏子是我用过的?”
“哎呦!可万万不是这么个意思,姑娘这般说不是刺我的心嘛~”
空青见照嬷嬷不再老奴老奴的自称,才又露了笑模样,道了一句:“嬷嬷且稍等等,等送我们太太离府的,一道给您送来!”说完,也不等对方应是不应,就匆匆离开。
只留那照嬷嬷一脸笑意的故作嘟囔:“这可怎么使得呦!”
富察氏在轿里也一直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等到了桐安院门前下了轿后,见抬轿的小太监走远了,立马一把握住空青的手低声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是主子教的好。”空青亲昵地扶着富察氏往院里走:“主子有许多道理,见人三分笑,下巴对人终遭报!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但若是个坏根的管它去死!”说着就咯咯的笑开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太太怕是以为主子在府里日子过得很是不好呢!
虽说,她也不晓得主子如今的日子过得是否如愿,但比起府中其她女眷,主子过得该是少有的自在的。
富察氏如何不知空青这是在故意逗她宽心?但无论如何,这会儿她这心算是大安了。
瞧那暖轿,瞧空青这模样姿态,她家姝儿该是过得不差的。
这就好,这就好啊!
“额娘!”
静姝披着厚实的狐毛大氅,被一众人簇拥扶护着,快步而来,行走间大氅微敞,露出里头鱼白的夹袄和玫红的马面裙,从上到下由疏到密的用金线勾描的朵朵芙蓉,在阳光下仿若初开般灿烂耀眼。
“姝儿!”往前迎了几步,富察氏才想起来如今她们母女早已身份有别,立马躬身请安道:“臣妇富察氏请侧福晋安。”
“额娘这是做什么!”
不等静姝把话说完,空青便一把扶住了富察氏的胳膊。
“空青你···”
“您这般主子要伤心的,前儿宫太医可是说了,主子的身子虽现在瞧着还好,但到底去年重病一场伤了底子,如今可要好生将养着,万万不能受惊起怒生悲含郁呢!”如今对空青来说,规矩算个什么!她家主子和小主子平安康健最为重要,其它一切往后退!
听了这话,富察氏立马被引走了注意,急匆匆地迎上去,牵住自家姝儿的手,觉得温暖也依旧不住地念叨道:“明知道自个儿身子不好,这大冷天的做什么往外走,又不是你走了这几步额娘就不用走了,你说说你这性子,叫额娘怎么放心的下呀!”
“我这不是一想到额娘就迫不及待了嘛~”静姝嘿嘿一笑,撒娇似的挎着自家额娘的胳膊,脑袋一拱一拱地蹭。
她心中还得意呢!
就知道今儿少不得要被额娘念叨,为了撒娇当然也是为了舒服她可是特意梳了一个低髻,只在脑后脖颈上头一点处簪了一朵芙蓉宫花。
因着她也没用什么头油,随着那一下下的娇蹭,两鬓散下了些许青丝,半贴粉腮半绕颈子,显得格外的娇媚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