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鹅毛大雪纷飞,屋里红泥小炉火影摇曳,上头坐着的紫砂描金砂锅肚中咕嘟咕嘟的冒泡不停。
“姑娘~”蔓青闻着这四处乱窜的香气,只觉得口水疯狂分泌,被空青瞪了一眼之后,才讪讪改口道:“主子,您这回煲的可比往日还叫人念得慌。”
“明明是你生了个馋猫肚子,莫找旁的原因。”静姝尝了一口,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亲自舀出装好,确定食盒底部隔层里装的暖炉炭火足以维持三刻钟,才将这食盒交给一旁候着的林庆安。
“你去跑上一趟,莫叫旁人瞧见,悄悄交给你师傅,再悄悄回来。”
林庆安本来犹豫的模样闻此一顿,随之立马奉上一张笑脸,连连应道:“主子且安心,奴才晓得的。”师傅果然最疼他了,主子这般品行若是再没有大造化,那这满府怕是哪个都不成的。
较之林庆安的欢喜,蔓青就很不高兴了。
在她看来,主子这般盛宠,自然是要叫那些眼皮子就快粘在她们院子里的那些人好好看清楚听清楚的,要是能把那些人再气个好歹出来什么的,那就再好不过了,怎么能这么悄悄的呢!
林庆安一见蔓青这皱起来的小脸,就知道这位姑奶奶又要犯浑了。
蔓青这人脑子一般,但缠磨起人来,却是一把好手,平常时候他倒是无妨,碍于主子,也不好打她脸面。
可如今他手上拎着的可是主子爷点名要的东西,他虽不晓得这满族大姑奶奶出身的侧福晋如何煲的一手好汤?又如何能叫这汤水这般合主子爷的胃口?但这不重要,他只要知道正因为这汤水合主子爷的胃口,他更决不能让这差事砸自己手里头就够了。
于是,根本不敢停留半刻,不等蔓青开口便窜了出去。
“主子!”蔓青见小林子窜的飞快,小脸气鼓鼓地抱怨道:“这小子窜的也太快了,奴才话还没说呢~”
静姝摇了摇头,接过空青递过来的碗,端着出了膳房,只留下一句:“剩下的,你们分了吧,记得给小林子留一碗。”
“是。”
“空青姐姐~”
“你要知道,闷声发大财要永远比将财富显露于人前来得长久,”空青说完,把汤碗往蔓青手中一塞,又盛出来一晚放在小炉上温着,才道:“你看着点儿火,我出去给外头那些紧紧嘴,再回来吃。”说完,就把满院子的人全叫到一起仔细训起了话。
静姝透过冰裂纹的窗户,看到院子里伺候的全聚到了东厢回廊下头,空青那清亮又带着两分肃色的声音隐隐约约穿过风雪顺着窗缝钻了进来。
“主子待你们慈和,你们要知道感恩,这院中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不管你们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耳朵,但朝外,这嘴必须得给我闭的严严实实的,若是叫我知道,有哪个敢吃里扒外,将院子里的事儿拿出去说嘴,尤其若是将今早主子爷说的话传出去,别怪我不念这几日的交情,内务府送来的,一律连七大姑八大姨一起退回去,今后沾亲带故的一律不收,采买进府的呢,带血缘关系的府中一个不留全部发卖!我可不是个好性子的,别逼我下狠手,都听见了没有!”
“这丫头,倒真有两分气势了。”静姝窝在罗汉塔上,看着手中的汤半天没有动弹,汤色清澄,骨肉浓郁,便是外公见了,也只有摸着胡子笑的,也是她本不想拿出来的十成十的手艺。
不过···
她总要有些用处才好,这样才能不似那般叫人轻易舍弃了。
“主子,爷说晚膳来桐安院用。”
这是满意了。
静姝自打听了这所谓的盛宠消息,便在赌这是一次试探。
她可太清楚这些日子自己的表现了,无功无错的,哪里能叫这位破例?
对她手艺上心怕只是其一。
更多的,该是一个诱饵。
一个试探她是否会恃宠而骄的诱饵。
若是她真大张旗鼓地往前院送汤水,脸面是争下了,李氏的脸也是打了,但多半也要凉了。
谁叫她曾说过,只要李氏与福晋不踩她底线,她就愿退一舍之地呢!
而如今李氏三番四次挑些不痛不痒的地方找她的茬,还刚因着往书房送汤水受了这位的‘罚’,她得了这份脸面,只要有一丝泄露都容易被当成她刻意为之。
好歹没死在这关。
“去膳房点菜。”
“主子,您何不亲自洗手作羹汤好好备上一桌菜食?”蔓青想着午前闻到的香味,光是汤水便已如此叫人迫不及待的品尝,若是整整一桌,那···
静姝撸猫的手一顿,侧过脸没有接那话。
她做菜?
呵呵,那真的是叫人轻易忘却不得呢!
她还是别吓到人家比较好。
四爷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格外香馥浓郁的鹿筋拆鸭子锅。
银寿字锅咕嘟咕嘟的冒着大泡,比他寻常用时更为鲜香浓厚。
看了眼一身玫粉搭素白的汉家袄裙的章佳氏,眉头高挑。
“怎么穿了这么一身?”
“请爷安。”静姝被叫起后在厅堂烛火下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玫粉绣了金线的马面裙随身体旋转,如层层盛开的莲,显得腰肢纤细,如弱柳扶风。
见四爷微微一晃神,静姝就猜到自己这是又赌对了,毕竟,这位后来可是留下过十二美人图的。
然后笑嘻嘻地凑到这位身边,挎着他娇声道:“妾想着原是在自家里,便怎么舒服怎么来了。这冬日进进出出的,倒是这身汉家衣裳更方便些。”
四爷往侧间一撇,熏衣香笼上正熏着一件滚了狐皮领子狐皮袖口的银红对襟外袄,袄里层是缝了细软的腹毛的,另一边是一件厚实毛亮的狐皮披风,好像正熏好了准备收起来。
而章佳氏此时只穿了一件夹了薄棉的素白小袄,那夹棉薄的几乎可忽略不计,轻薄舒服,微微收腰,又只在腰身处绣了一枝红梅,显得腰身越发的纤细,叫人的目光不自觉就往那里绕,映在脑中久久挥之不去,在这暖腾腾的屋内穿倒是刚刚好,活动轻便自在,若是出屋,外袄一穿,狐皮大氅一披,便足够保暖。
“在自个儿院子里穿穿也就罢了。”
不等四爷继续,静姝便主动乖巧接道:“妾这也只是图个方便,进出厅堂小膳房能省些功夫,若是出院子,定会换上旗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