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青斟酌再三,对楚云逸道,“殿下,我想跟舅母说几句,要不,您先去外面喝盏茶?”
楚云逸看她一眼,“好,我在花厅等你。”
其他人见状,也都识趣的跟了出去。
房间只剩下于丹青和唐夫人。
唐夫人神情淡漠,靠坐在床头上,垂目看着铁红团花锦被。
半晌后,于丹青见她依然如故,遂去床沿坐着,扬起浅笑,“舅母,陈皇后已疯,您和表姐的仇总算得报,我也勉强能过个安心年了。”
闻言,唐夫人脸上终于有了神采,满脸震惊的盯着她,“你说什么?”
于丹青看着她的眼,重新说了一遍。
唐夫人愣了许久,迟疑问,“太子殿下?”
于丹青微抿着唇角点了下头。
“呵,哈哈,哈哈哈!”唐夫人突然放声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还无停歇的趋势。
于丹青安静看着她,把怀里手帕递了过去。
唐夫人斜眼看着那方绯色绣帕,渐渐收住笑,视线上移,对上于丹青略显疲态的面容,她闭了闭眼,抬手把手帕挡了回去,然后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似笑似癫的望着于丹青,“娘娘,臣妇知道皇家人天生尊贵,高人一等,却不知,竟已尊贵至此,小女年纪轻轻一条命,外加臣妇这条老命,就只值她一个疯症?”
于丹青眸色微暗,她果然对自己颇有怨念,竟是连娘娘臣妇这样的称呼都用上了,话里话外把她也归到了令她憎恶的皇家人。
心念一转,道,“说起来,表姐和您的伤都是受我牵连,我很抱歉,也在尽力弥补——”
“弥补如何护皇家颜面周全?”唐夫人嗤笑着截断她的话,幽幽冷笑。
话音落地,外面乍然传来一趟尖锐响亮的炮竹声,惊得二人同时低呼一声,朝外看去。
窗户紧闭,并无异常,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炮竹声,不多时,又渐渐消失,响起唐老将军等人欢快喜庆的拜年声。
于丹青站起身来,朝唐夫人浅浅一拜,笑说,“大年初一了,丹青祝舅母新的一年福寿安康,万事如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诚心诚意给自己拜年的太子妃,唐夫人登时脸色有些怪异,青红黑白皆有之,暗郁这转变未免太陡了点!
她是该给她封礼呢还是继续摆脸色?
气郁间,就见于丹青在她腿边坐了下来,笑眯眯歪头望她,“舅母可有给丹青准备压岁礼?”
唐夫人脸上的冷意终是挂不住了,勉强扯出一个自己都觉得很僵硬的假笑,“自然是有的。没想到你今日会来,放妆奁里了,等会儿让嬷嬷取给你。”
于丹青点头,管她真假,先笑嘻嘻的道了谢,“谢舅母!我就知道您定没忘了我。”
唐夫人干笑两声,神色渐渐恢复了冷漠,朝门外扬声唤,“许嬷嬷!”
于丹青眼皮一跳,知道她这是要打发她走了,听着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忙道,“嬷嬷晚些进来!我再与舅母说两句。”
唐夫人无语望被,以前见她跟别人插科打诨,只觉痛快,不曾想今日落在了自己头上,竟是这般不上不下的憋闷滋味。
门外脚步声骤停,片刻后传来许嬷嬷的声音,“是。”
于丹青回头看唐夫人,暗吁一口气,拈着手帕探身去擦她颊边的泪,接着方才的话道,“舅母,您听我说完。我也觉得,疯,的确太便宜了她,万死也难赎其罪。殿下大致说了当时的情况,于我们极为不利,综合各方面来看,她疯,实是最好的结果。我是皇家人不假,但我更是与天下所有人一样在皇权下求生的人,还是那句话,以卵击石不过是多添一缕幽魂,多搭上一批人命,除此之外,并不能改变什么。”给她擦完泪痕,于丹青退回来坐好,“您说是吧?”
唐夫人到底是经过大事的人,纵有万般情绪,也还是分得清情真情假,遂僵硬开口,“什么情况如此复杂,还能疯不能死?”
于丹青抬手轻揉眉心,把永乾宫和她们走后永寿园里的事挑重点大致说了一遍。
短短几十句话,唐夫人却是听得心潮澎湃,同时怒火从烧,咬牙切齿骂了陈皇后好一阵,突地捂住了嘴,骇然惊愕,“皇后跟跟你爹——”
“嘘!”于丹青点头,竖起食指轻嘘了一声。
这话题实在过于惊悚,好奇心使然,唐夫人也顾不得其他了,轻咳了一声,便伸长脖子小声问,“还有这段儿?以前怎么从没听过半点风声儿?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我能想到事实如此,荟梅园的那些个夫人小姐还能想不到?”说着说着,面上已然挂满显而易见的担忧,“你这孩子怎就如此冲动!你且看着,不出两日,整个京城都会传遍!到头来,皇上还是会怪罪你爹,迁怒于你和太子!”
于丹青笑了笑,垂眸叠着那方小绣帕,遮住了眼里的清寒,淡声道,“打了这么几次交道,我也多少摸出了她的脾性。她怕是知道父皇不会饶过楚静,索性拉我垫个背。”
唐夫人皱眉,“你是说她会主动跟皇上招了?”
于丹青冷嗤了一声,抬眼看着她,缓缓道,“凭父皇的精明,怎么可能想不到楚静是她和别人的孩子,陈皇后必死无疑,只是楚静……我曾想,若我是陈皇后,定会做两手准备。若父皇放过楚静,此事就此翻篇儿;而若楚静落不得好,便让自己最信任的人四处散播谣言,说是我爹当年强迫了她。”
唐夫人颔首,“如此一来,天下皆知皇上被你爹戴了绿帽子,你爹已故,他拿他无法,只得将气撒在你身上?如此,皇后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眉心一动,似有所悟的盯着她寒凉的凤眸,“所以你才故意在荟梅园那样说,先下手为强,堵住众人之口?”
于丹青点了下头,“原本我只有五分猜疑,后来得知苏姑姑不知何时逃了,便成了八分肯定。”
唐夫人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没用的。相比孤女遗孀,人们更愿意相信风流野史,尤其是一国丞相与当朝皇后这样骇人听闻,极富谈资的风流史。她若真如你所想那般广撒传言,你的这番言论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这话听着委实扎心,不过,于丹青却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由己及人,得出这个结论很轻松。
于丹青轻声笑了笑,“没办法,当时为了吓走她们,顺便把死马当成活马医医。所幸,她现在一疯,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唐夫人拧眉看着于丹青,半晌,叹了口气,“这么看来,疯了的确比死了好。死了,世人多半会在背后议论是太子为了掩盖真相而杀了她,疯了——”冷笑一声,“一个人突然疯掉,莫不是因为突然受了极大的刺激,而这刺激,便看你如何说了。”顿了顿,又道,“只是,事情一旦传开,皇上到底还是会知道你爹跟皇后之事,你怕是难了了。”
于丹青想到自己的血型,有些无奈,“若她当真如此打算,父皇一定会知道。要我是她,我就直接放大招,让人开我爹的棺,滴骨验亲,一验一个准,让世人无话可辩。”
唐夫人倒吸一口气,“这可如何是好?”
于丹青摆头,“不知道,到时候见招拆招吧。”咂了一声,“反正,父皇再气也不会杀了我这只鸟。”
唐夫人愣了愣,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骂,“你倒是吃定他了!”
于丹青干巴巴的呵呵笑了两声,见她情绪正常了,便道,“对了,舅母,您方才为何对我那么个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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