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狼吃羊(1 / 1)

晨光熹微,帝京城恢弘雄伟的城门打开,几拨挑夫走贩摇头叹气的进了城门。

天色大亮时,帝京城上空的薄雾还未散尽,这座天子脚下的繁华都城已经陷入一片空前热烈的震惊声中——

四皇子殿下,居然,不举!他喝了北境特有的牛鞭汤,心血来潮,让北境王送去几名热辣勾人的美人,谁知,那里竟然有道陈年老疤,美人如何逗弄,他都无法上阵!

大街小巷,高门府邸,破败寒门,深宫内苑,所有在这片土地上存在的角落,全部被这消息惊得失去常态。

景辰殿。

神色憔悴的四皇子妃如同受惊的兔子,一下从软榻上弹跳起来,瞪着眼前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恬儿,哆嗦着苍白的嘴唇,厉声喝斥,“造谣!到底是谁,如此抹黑殿下?!”

昭文殿。

唐夫人等人面色怪异的跑进于丹青屋里,双目灼灼发亮的盯着神游仙外的她,“青姐儿,你听说了?”

于丹青闭了闭眼,收回思绪,“嗯,听说了。”

“报应!”沈嬛一屁股坐在床沿,解气哼道,“老天总算长眼一回!报应来得这么快!”

于丹青点点头,抿了抿唇角,道,“这事我们听过就罢,今后听到任何与此相关的言论,都不要开口议论。”

“为什么不?”沈嬛问。

唐夫人冷笑一声,“恶人丧尽天良,遭了报应,议论两声又何妨?”

相较于她和沈嬛,对于唐若男之事,安远侯夫人算是较为理智的一个,她打量着于丹青的神色,迟疑的开口,“青姐儿,先前四皇子腰腹受伤,实则,伤及根本?”说罢,伸出三根指头,低声问,“是吗?”

于丹青摇摇头,随即又点头,“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您想的那般。”

唐夫人二人看着安远侯夫人缓缓收紧的指头,眼里的痛快陡然消逝,转为迷惘。

安远侯夫人摇了摇头,“亲家母,你是多么通透的一个人儿,若男,唉,如今将军府就靠你顶着了,你若是再沉湎于丧失爱女的痛苦中,将军府,危矣。”叹了口气,又道,“都怪我教女无方,造成嬛儿这么个不顶用的性子,帮不上你就罢,还给你闯祸,若男才走几日,这些烦心事就得落在你头上,实在是苦了你。”

话说到这里,于丹青略一斟酌,也道,“舅母,表姐突然离去,我们如你一般,十分难受。但是,表姐大仇未报,敌人虎视眈眈,我们委实没有精力过于悲伤,否则,所有人,都得陪葬。原先我以为,他们针对的只是我,我躲起来不让他们发现就是,表姐出事后,我才明白我错了。因为我是于丹青,是唐婉婉之女,无论我躲到哪里,他们都不会放过唐府。也因为,义哥随王爷去了北境,义姐又嫁给了表哥,沈唐二府,更加逃不脱他们的算计。唯有将悲伤压在心底,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保持头脑清醒,方有可能以仇人之血,祭表姐冤魂,护翔儿安平。”

唐夫人晃了晃,安远侯夫人和沈嬛及时扶住了她,她才堪堪稳住身形,脱力的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嬛儿,扶我回屋歇会儿。”

沈嬛连忙点头,“好,娘,我这就送您回屋。”

安远侯夫人松开手,看着她俩相扶着出了房间,长叹一声,转头对于丹青道,“青姐儿,你可知王爷为何如此对他?”

于丹青道,“事实如何,我也不知。若真是王爷所为,大抵是因为,我们北上之前,他曾对我下药,差点让我终生不孕。”

“还有这事?”安远侯夫人大惊,“他不是,一向,一向——”拧眉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一向不争不夺,无欲无求,消极懈怠?”于丹青轻笑着替她说了出来。

“对对。”安远侯夫人直点头,“就是这意思。”

于丹青笑,“皇家子嗣,有几个能真正无欲无求。”

安远侯夫人点点头,叹了一声,“如此看来,四皇子之事,恐怕远未结束。”

于丹青抿着嘴“嗯”了一声。

安远侯夫人皱眉看她一阵,道,“想来,王爷肯定没事。你别担心了,好生养伤。”

于丹青略微一笑,眉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愁雾,“应该是。”

*

与此同时,景辰殿内,大腹便便的徐慧靠坐在椅子上,柔声叹道,“芮儿,你说是我泄露也罢,怪我误导你也罢,我相信,清者自清,时间的长河,会冲刷出一切真相。就比如,四皇弟之事。若我没猜错,这,不会是最终结果。”

“怎样才叫最终结果?”四皇子妃坐在榻上,红着眼角恶狠狠的瞪她,“徐慧,我把你当好姐妹,你却三番五次推我入火坑,现在竟然还诅咒起殿下来?!你走,我吴芮没有你这样的姐妹!”

“诅咒?”徐慧神情落寞的苦笑一下,轻缓说道,“我与四皇弟无冤无仇,为何要诅咒他?难道就因为,你说的,二皇子心中有于丹青,我利用你去伤害于丹青,坐收渔翁之利?”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二皇子对于丹青的心思,成亲前我就知道,我并不认为这会影响我和他的相处,或者动摇我的地位。二皇子虽被儿女情长牵绊,到底心思明朗,看我这肚子,就知道。无论他对于丹青如何,于丹青终究不再动心,我始终是二皇子妃。男人,谁没有个牵肠挂肚的女子?只要他不犯错,我们做妻子的自然睁只眼闭只眼,我为什么要怂恿你坑害于丹青?”徐慧轻叹一声,又道,“宫里这么多人,与于丹青有怨的大有人在,手腕强悍的更是多如过江之鲫,我为何独独怂恿你?因为你与她无冤无仇吗?还是因为你并非于丹青的对手?”

四皇子妃眼神微顿,攥紧手帕放在唇边,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实性。

徐慧怜悯的看着她,摇了摇头,又语重心长道,“芮儿,于丹青为何突然出现在京城?四皇弟为何被北境王伤了根本?为何是伤其根本,而非夺其性命?为何在那之后,四皇弟去了北境,于丹青还在京城?这些事情,你都没想过吗?”

四皇子妃咬了咬唇,将信将疑的打量着她,“因为北境王妒火攻心,想让殿下痛苦一世,无法与于丹青长相厮守,想于丹青回到他身边。殿下知道于丹青还在京城,而北境王却对外宣布她一直在北境,殿下只身去往北境,是为报仇。他一去,自然能揭露北境王的谎言,如此,北境王妃私自离开北境,北境王欺君,北境王,必死无疑,而,于丹青,若非因为程府之事,没人能找到她,自然能逃过一劫。等殿下归来,她再改头换面,和殿下重修旧好。”

徐慧眨了眨眼,轻咳一声,忙垂目爱抚腹中胎儿,唇角欢快的微微扬起,柔声笑道,“孩儿乖啊,睡醒了,又开踢娘亲了?”

“是这样吗?”四皇子妃不悦的皱了皱眉。

殿下生死攸关,她怎么还能当着她面这么愉快的逗弄胎儿?

徐慧难为情的笑笑,“孩儿方才在动,我得安抚他一下。”秀气的眉毛一抬,又笑道,“许是,见他四皇婶终于开窍,给高兴的吧。”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四皇子妃神色愈发不虞,瞪了眼徐慧那圆鼓鼓的肚子,愁眉不展道,“也不知殿下现在如何了?远在京城,北境王都能伤了他,落在北境地盘上,恐怕更——”突然哽咽一声,住了嘴,用力扯了一把手帕,双手捧住眼,痛苦不堪的低声啜泣。

徐慧叹了一声,“一听说这事,我就感觉不妙,赶紧过来看看你。芮儿,要不,我让二皇子派人去北境打听打听?”

“不用了。”四皇子妃摇头,沉闷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来,“母妃派了人暗中保护殿下,有什么消息,他们会传回来。”

“哦。”徐慧轻轻勾唇,温柔笑道,“这么说来,四皇弟应该没事。再等等吧,等四皇弟回来,就一切真相大白了。”抚了抚肚子,扶着椅子站起来,道,“芮儿,你别多想了,好生歇歇,你看你,几日不见,竟成这副模样儿了。”皱眉看着她,如同长姐训斥幼妹一般,严苛中不乏疼爱,道,“女子呀,还是得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不然夫君看着都厌烦,又何谈疼宠。”

四皇子妃顿了一下,缓缓放下手,红着眼眶觑她,眼底神色变换不定。

徐慧微叹一声,“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话落,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皇城宫阙各个角落。

昭文殿小花园中,枝枝红梅傲然挺立,为这清寒的冬季平添许多生气。红梅间,一张软榻掩映其中,若隐若现,榻上趴着一女子,身姿纤弱,容颜绝美,双眸轻阖,好似坠入凡间的花仙子。

“娘娘,苍穹求见。”丁兰无声无息的走到榻前,轻声禀报。

女子轻叹一声,睁开了眼,“带进来。”

“是。”丁兰颔首离开。

苍穹拎着一个麻灰色包袱随丁兰来到榻前,朝于丹青抱拳行了一礼,道,“主子,东西取回来了。”

于丹青点点头,“丁兰,婧霜,你们去外边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两个丫头应声,一人去到一处拱门外,凌厉的眸子四下扫射。

“齐老板那边,进展如何?”于丹青淡淡问道。

苍穹蹲下身子,与她眉眼齐平,压低了声音,道,“原料采购还算顺利,图纸上的东西,暂时还没做出满意的。他说,那东西做成后,恐怕伤亡极大,他担心试制几次后,荣威堂将会瓦砾不存。”

于丹青眼皮一掀,“我听着,怎么像是,他能做出此物,却碍于荣威堂安危,不愿认真实施?”

苍穹点了下头,“属下当时就这样说了,他坚称,不会做,绝非舍不得荣威堂。”

于丹青抿着嘴沉吟片刻,道,“四皇子之事,若无王爷默许,断不会如此迅猛的铺天盖地席卷全国。我想,再过几日,便该传来他的死讯。至于,死因为何——”说着,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荣威堂一事,耽搁不得。你想法把齐老板秘密带进宫里,我亲自见他一面。”

苍穹颔首,“那这资料?”

“放这儿。立刻就去,事关重大,万万小心,容不得任何闪失。”于丹青低低沉沉说道。

“是,请主子放心。”苍穹把包袱放在榻上,起身离去。

见他离开,婧霜回到榻前伺候。

于丹青道,“把包袱里的东西取出来,翻给我看。”

婧霜应是,打开包袱,看了看那一大摞册子,道,“娘娘,资料很多,一时半会儿该是看不完。要不,奴婢念给您听?”

于丹青失笑,“念到明年?”

“用不了。最多两个月。”婧霜道。

“那不是明年?”于丹青戏谑的望着她。

婧霜想了想,突然一笑,“忘了现在快十二月了。”

“都十二月了。”于丹青神色微凝,对着满园的红梅出神片刻,轻吁一口气,道,“翻开,我大致浏览一遍。”

*

转日清晨,苍穹领着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进入皇城宫门,往昭文殿而去。

昭文殿内,于丹青独自坐在居室榻上,看着苍穹和老者一步步走到跟前,淡淡道,“齐老板,别来无恙?”

此人正是易容后的齐老板。

齐老板一直低垂着头,目不斜视,闻言抬了抬眼皮,忙跪地行礼,“草民叩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于丹青略一点头,“平身。坐下回话。”

齐老板颔首应是,退到旁边椅子恭敬坐好,朝她一拱手,“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对您有所怠慢,还请娘娘恕罪。”

“是有眼不识泰山,还是有胆不听圣命,齐老板应该分辨得清。”于丹青道。

齐老板吓得一个哆嗦,猛地滑到地上跪着,连忙磕头请罪,“草民冤枉!草民昨夜才知小红姑娘其实是您,哪知道圣命呐?再说,自从您买下荣威堂后,草民一切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来的,从未违抗过,对老板尚是如此,对圣命又岂敢不听?还望娘娘明察!”

于丹青轻笑一声,“不过随口一问,齐老板何必如此紧张。也罢,你有这意识总归是好的。”略一停顿,又道,“本宫受父皇密令返京,全权操持此事,原本以为,本宫出了图纸,凭齐老板的才智和对炮仗的热爱,五日内便该研制出来,年前便能大批量投产。没想到,这么久了,你竟还无进展,父皇催得急,本宫这心,也跟着急。”

齐老板眼神亮了亮,“此事,是皇上让您督办?”

于丹青眉眼微冷,“自然。否则,本宫如何能够回京。”

齐老板点了点头,垂目静默片刻,道,“草民有一事不明,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说。”于丹青道。

齐老板双手伏在地上,恭声说道,“既是圣命,可有圣旨?草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事成之后,荣威堂又将何去何从?”

于丹青道,“只有父皇口谕,没有圣旨。事成之后,荣威堂自然纳入兵部。”冷笑一声,“齐老板现在考虑这些未免太早。在本宫看来,你眼下该考虑的是,何时能够交出合格品。大永地境,做炮仗的场子,可不止荣威堂一家,若荣威堂一直拖沓,无法交货,本宫只得另寻合作伙伴。到那时,齐老板这个知情人,乃至荣威堂这座曾经的试验场,又将面临什么,齐老板是聪明人,自当知晓。”

花白的脑袋抖了抖,齐老板惊愕的抬头,僵着脖子望她,“您,您什么意思?”

“如你所想的意思。”于丹青眼神凉薄,淡淡道。

“呵!”齐老板突然短促的笑了一声,“若是大家都无法如期交货呢?还能全都杀了?”

“齐老板言重了。这东西,并不难,我大永朝人才济济,怎可能出现这种情况?退一万步讲,就算所有人都做不出来,本宫既能拿出图纸,又怎会做不出?齐老板今日,倒是叫本宫大为失望了,如此简单的一物,在齐老板这样的专业人士眼里,竟成了大难题。也不知是你浪得虚名,不堪胜任,还是以为本宫无知,想趁机拿乔。无论哪种情况,本宫都很难认为,我们还有继续合作的必要。”于丹青道。

“娘娘!”齐老板一急,忙道,“娘娘息怒——”

“本宫怒了吗?”于丹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齐老板皱眉,摇了摇头,“草民不是这意思。草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是合作关系,就该有明确的权利义务规定。先前的契约,写得并不详实,并未说荣威堂即将做的是什么事,也没列明与这风险对等的回报,草民想,可否将您奉命督办此事,以及今后荣威堂的出路,都加在契约里?这样草民心头也能踏实点。”

笑意终于自她娇美的唇边绽开,于丹青微笑道,“齐老板这是,在跟本宫谈契约精神?”

齐老板颔首,“世人皆道娘娘经商有道,契约乃是约束行商之本,草民相信,娘娘定是信守契约之人。”

于丹青道,“本宫自然是守约的。若本宫没记错,契约里写得清楚明确,齐老板须完全听命于他。”随手一指苍穹,道,“契约里也说了,荣威堂后续发展,由他全权做主。齐老板现在这般,又是哪般?”

齐老板一噎,讪讪道,“话是这样没错,可这事跟生产炮仗完全不一样。”

“是吗?”于丹青好笑,“突然想到一件趣事儿,齐老板可以随意感受感受。商户楚府买了个洒扫丫头,叫小齐,死契,银两、丫头来源、采买流程,全都合法合规,双方自愿。有朝一日,楚府成了官家,小齐扫帚一扔,跟楚老爷说,楚府变成了官家,我扫的地不同了,老爷,你该给我重签卖身契了,还要注明你是朝廷任命的官,我是官家府邸的奴,否则,这地我不扫了,除了我,没人会干这事儿,你就等着垃圾堆满楚府吧。你说,这楚老爷会同意吗?”

齐老板听得脖子都红透了,沉默少顷,干巴巴应道,“不会。”

于丹青唇角冷冷勾起,淡声道,“会。”

“?”齐老板诧异的抬头,世故圆滑的老眼透着几丝惊喜。

然而,却在见到于丹青眼中的冰凉时,瞬间冷却,立马又垂下了头,只听前方传来清清寒寒的声音,“除非楚老爷疯了,或者,小齐活在另一个世界。”

齐老板一个哆嗦,额头忙又磕了下去,惊魂不定的道,“草民知错了,请娘娘息怒!”

于丹青挑眉,“知错?何错之有?”

“草民只是一介技工,只是与娘娘合作的一间普通商户,做好本职工作就是,再也不敢妄想其他的了。”齐老板一边磕头一边应声。

于丹青略一点头,“人贵自知,希望这是齐老板最后一次犯糊涂。未免齐老板分心,耽误后续进展,本宫一会儿派人去齐府,把贵府主子全部接进城,着人好生伺候。待事成之后,荣威堂入了兵部名册,再请齐老板,或者齐大人前来接回。”

这是,变相的扣押人质?

齐老板惊惧的抬头,血珠子顺着额头一颗颗往地上落,“娘娘?”

于丹青笑笑,“齐老板不必感谢本宫。我们是合作关系,你顾虑太多,本宫自然应该为你免除后顾之忧。”

齐老板像看陌生人甚至妖魔鬼怪一般看着她,颤抖着身体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个女子,与前两次见面时,简直判若两人。容颜大变是其次,关键是行事手段,处处雷利强势,不见丝毫委婉温和。

他完全相信,只要他敢违逆她,他,甚至齐府上下,马上就会消失不见。

“怎么,齐老板不愿接受本宫的帮助?”

视线里,倾国容颜微微笑着开口,连眼神都是那样亲切友好,齐老板却突然感觉周身发冷,如坠冰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自己一定是被那玩意儿吓傻了,竟会想到她会不会是偷偷生产此物,要来对付皇帝,竟敢找她要合法证据,要保障。

他一定是傻了。

就算她是私造兵器,那又如何?她把图纸给了他,他和她已经被绑到了一起,要么跟她一根道儿走到底,坐享泼天富贵或者等死,要么现在就死。

除此之外,他别无出路。

想到这里,齐老板仿佛一下苍老好几岁,眸子灰败苍凉,染血的额头重重的碰上冰冷的砖面,沉声道,“草民,叩谢娘娘恩宠!”

于丹青抿了抿唇角,道,“送齐老板回去。”

苍穹颔首应是,过来提起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齐老板,握着他手臂,将他带了出去。

于丹青抬手揉着额角,闭上眼轻舒一口气,“但愿,能管用。”

“娘娘,奴婢扶您躺下?”门口突然响起婧霜的声音。

抬眸看去,丫头还是那副冷冷清清,不卑不亢的模样,就那么站在门帘下望着她。

于丹青恍惚的看她许久,忽而轻笑,“婧霜,人都是会变的。兴许,再过一年,你就会觉得现在的自己,恍如隔世。”

婧霜略一颔首,“今日的奴婢,与十日前的婧霜,已是不同。”

“那不同。”于丹青摇头,怅然若失,“这边任务结束,你还是十日前的婧霜,但我相信,此婧霜,已非彼婧霜。”

婧霜扯了扯嘴角,未置可否,又道,“娘娘,您坐了许久,于伤势不利,奴婢扶您躺下?”

“嗯。”于丹青笑笑,看着婧霜推着软榻靠到床前,然后扶她去床上趴着,道,“婧霜,我现在很想找个人说说话。”

婧霜给她掖好被角,保持俯身的姿势,道,“婧霜学艺之初,时常偷懒不动,直到有一日,师父告诉婧霜,身在江湖,你要想坐着不动,不是不可以,要么练成绝世武学让敌人不敢靠近,要么坐着等死。”

“你师父挺有才。”于丹青下巴搁在枕头上,呵呵低笑,“我们都是凡夫俗子,都惜命,所以只能不停的前进,前进,无论对错,不分善恶,直到再无前路可进,才会认命的停下脚步。”

婧霜退回床边站好,“原则上是如此,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

于丹青点点头,“要么做羊,被狼吃,要么做狼,去吃羊,这是生存法则,无可厚非。遭人诟病的,无非是做了狼,却假惺惺为腹中的羊叹息怜悯的那些狼。”

婧霜道,“依奴婢看来,狼为腹中的羊叹息怜悯,并非一定是假惺惺,而是此狼存有良知,心怀善意,只是迫于生计,无奈之下才吃了羊。这样的狼,值得被尊敬和高看。”

于丹青愣了愣,轻声嗤笑,“咱俩像不像哲学大儒在为自己的罪行找理由?”

婧霜清冷的眉眼一挑,“何为罪行?婧霜只知,成王败寇,英雄不问出身,谁胜,谁就是准则。”

于丹青上上下下扫她几眼,忽而啧啧两声,竖起两个大拇指,“婧霜威武。”

小姑娘终于微红了脸皮儿,“主母面前,婧霜算什么威武。”

于丹青笑着摇摇头,“说到底,我还是沾了你们主子的光。算了,这天聊着也太伤我心了,不聊也罢。”

“奴婢本来就不会陪人说话,要不,我给您打套拳法,解解闷?”婧霜笑道。

于丹青失笑,闭目养神,“我又没觉得闷,你也不是供人观赏的猴子,打什么拳法给我解闷。行了,继续前进吧。你去把昨天没看完的资料全部抱过来,争取天黑前,都看了。”

“是。”婧霜应声。

一直没听到她的脚步声,许久之后,于丹青歪头看她,却见小姑娘皱着眉毛杵在床前发呆,不由好笑,“发什么呆?赶紧干活儿!早日完工,你才能早日回去做你的婧霜。我看你们几个姑娘,在宫里都快憋坏了。”

婧霜笑笑,“娘娘,要不,您收了我吧?”

“呃?”于丹青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说什么?”

“我说,要不,您收了我吧?”婧霜心平气和的重复。

于丹青眸光微动,嗔怪笑骂,“收你主子就够了,你们这些莺莺燕燕,姑奶奶可没兴趣。”

婧霜笑,目光坦诚,“我的意思,即刻起,我不再是风影门的人,而是您的婢女,我愿做您身前的刺。”

看清了她眼里的认真,于丹青笑意渐渐僵住。良久,闭上眼道,“做我的婢女有什么好,没几个有好下场。行了,这事儿别再提了,你还是安安心心混你的风影门。”

婧霜点点头,神色未变,道,“奴婢去抱资料。”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