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神医给沈嬛诊完脉,略略掀了掀眼皮,心中凌乱万分,都不圆房,怎么怀孕?
看她一眼,道,“唐少夫人身体康健,完全具备孕育子嗣的条件,只是——”轻咳一声,又道,“只是生儿育女一事,需夫妻双方共同努力。”
沈嬛心头那个白眼,翻呀翻呀翻个不停,她就知道,太监的嘴最碎了,幸亏先把她爹赶了出去,不然有得解释了。面无表情的收回手,“多谢公公。”
赵神医客气的点点头,去给于丹青检查后背。
于丹青让沈嬛帮她衣领往下拉点,露出小半截左肩,“都是烫伤,你看着给药就是。”
只见上头红点斑斑,巴掌大的面积,已有八九个晶亮的水泡,与脖子上光洁白皙的肌肤天差地别,赵神医愣了一下,抬着眼皮应是,查看一番后,道,“娘娘放心,奴才给您服汤药,一连喝上三七二十一日,包管肌肤如新。”
他的话,于丹青自然是信的,笑着道了谢,让婧霜送他出去。
“我们怎么办?就不能指证皇后了吗?”沈嬛给于丹青整理好衣服,坐在床沿,郁郁问道。
于丹青点了下头,“眼下看来,只能如此。皇后能稳坐中宫二十年,手段自然不是虚的。与这镯子相关的东西,定是早已毁尸灭迹。”
“真恶心!明知敌人是谁,却拿她没法。一个二个,全是这样!若男泉下有知,该是憋屈死了。”沈嬛突然抬起两腿晃荡乱踢,愤懑不已。
于丹青半眯着眼望着面前帐幔,缓缓道,“未必。她来阴的,我们又何必跟她讲道义讲证据。”
“你的意思?”沈嬛扭头看她,眨了眨眼。
于丹青点头,“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告诉义父义母,舅母,手镯这事,你们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那怎么行?”沈嬛登时就急了,“你还伤着,床都下不了,一个人怎么能对付得了她们?”
于丹青笑笑,“又不是聚众闹事必须人多。行啦,放心,不是有风影门嘛?”看了眼水漏,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回,回去好生跟舅母解释解释,多开导开导她,有空也给表哥写封信,告知实情。”
沈嬛想了一阵,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陪你。”
沈嬛走后没多久,丁兰进来禀报,“娘娘,五皇子殿下求见。”
于丹青昏昏欲睡的看向她,睁了睁眼,打起精神道,“扶我起来坐着,请他进来。”
“您的伤?”丁兰清冷的眉眼皱了皱。
虽然她也觉得,自家主母趴着见小叔子影响不好,但主母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伤这么重,坐起来委实太遭罪。
“无碍。一会儿就好。”于丹青淡淡道。
丁兰颔首,扶她在床沿坐好,然后出去把楚云韬请了进来。
随楚云韬一起进门的,还有五个面若玄冰的年轻男子,这五人在摇头晃脑的楚云韬身边,显得越发阴森冷肃,乍一看,如同一溜活尸。
于丹青淡淡收回视线,笑道,“多谢五皇弟。”
楚云韬摇了摇玉扇,“三皇嫂客气。原本一早就要送来的,结果巡逻的兵头子说唐夫人等人来探视你了,只得拖到现在。”
于丹青点点头,“舅母她们不放心,多坐了一会儿,倒是让你久等了。”
楚云韬爽朗一笑,唰一声合起扇子,挨着点过五人,“韦一,韦二,韦三,韦四,韦五。”
“韦一/韦二/韦三/韦四/韦五誓死保护娘娘。”五人同时朝于丹青抱拳说道。
这声音,好冰冷。
于丹青顿时就感觉一阵阴风迎面撞来,恍惚间又想起很久以前楚云逸送苍穹三人给她时的情形。
没想到,时隔许久,她仍旧无法自保,还是得接受别人的帮助和馈赠,方有可能活命。
唇角不自觉扬起冷冷淡淡的笑意,“有劳五位。诸位得在这里呆上一段时日,其间有任何需求,请随时告诉我,或者知会婧霜丁兰。”
“是。”五人干脆利落的答道,转眼消失无踪。
“事已办妥,我也告辞了,你安心养伤。”楚云韬说完,大摇大摆出了门。
*
昏黄的暮色,鬼影般笼罩大地,繁华喧嚣的帝京城,总算迎来喘息之机。高墙林立储奇主街,行人稀少,一排排大红灯笼整齐的挂在各府门外,迎风招摇飘荡。
“砰!”一声厚重又清脆的声响突地从镇国将军府主院传出,打破短暂的宁静。
唐夫人摇摇欲坠的扶着桌子边儿,双眼暗红的盯着躺在地上莹莹反光的银质手镯,那两颗活灵活现的虎头仿佛就要从镯子上奔腾而出,她浑身颤抖一下,感觉身体被老虎尖锐的牙口撕扯得支离破碎,很疼,很疼,疼得周身麻木,疼得想哭,想骂,想揍人,甚至想死。
“哈哈哈!”最后,她却顺着桌子滑到地上瘫坐着,疯症般仰头大笑,笑得眼泪一串串流进嘴里,“麝香?麝香!”
“娘?”不得不承认,沈嬛被吓到了,腾地跪到唐夫人身边,握住她双臂惊恐大喊,“娘!您没事吧?娘?您别吓我啊!娘!”
一贯温柔娴静的唐夫人不知突然从哪里迸出来野牛般的力气,目呲欲裂的一挥手,竟是推得沈嬛倒退两步,跌坐在地。她一下扑到镯子旁,双手战栗的捧起它,涕泪纵横,沉沉笑道,“老爷!谦儿!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皇子妃目光短浅,未达目的,火烧若男!一国皇后,心胸狭隘,无视我唐府世代忠烈,草菅人命,残害无辜!”双掌蓦地用力合拢,揉搓,再“嘭”的一下摔手,方才还精巧生动的手镯便如一个杂乱无序的银团狼狈的躺在地上,“这就是你爷俩抛家弃口,提着脑袋誓死扞卫的皇权!”
这会儿,沈嬛也顾不得什么皇后赏赐之物了,爬起来一脚踢飞那手镯,架着唐夫人往上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她提到椅子上坐好,蹲在她面前紧紧握住她手,悲愤道,“娘请息怒!义妹说了,她不仁,我们也不义!若男的仇,她一定会报!请您千万保重身体!”
“义妹?青姐儿?”唐夫人冷冷的嗤笑,“就凭她一己之力,怎么报仇?无凭无据,她能奈那个恶毒的女人如何?中宫守卫森严,隐卫无数,你以为跟其他妃嫔公主的宫殿一样,任人来去自如?”
“她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沈嬛执着的盯着她,“娘,您忘了,风影门是王爷的,自然也听命于义妹!这世间,没有什么是风影门办不到的!”
“愚昧!”唐夫人用力一闭眼,抹掉眼里浑浊的泪液,“风影门再厉害,终究只是江湖门派,终究得庇于朝廷,在皇权面前,它什么也不是!”
沈嬛眼神一散,无言以对。
她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方才在宫里,于丹青自信笃定的神色让她暂时信了。
唐夫人深吸一口气,面容清寒的站起身来,挺直腰板,冷声说道,“把镯子收好,随我进宫面圣。”
“娘?!”沈嬛一下着慌,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赶紧拖住她胳膊,“陈皇后反咬一口,我们讨不了好!再说,现在不是面圣好时机!御前失言,说不得就连累爹和夫君了。我们明日再去好吗?”
“我自有分寸。”唐夫人抽出手臂,大步朝门口走去,背影僵硬挺拔,满是决绝。
大门敞开,冷风灌进屋里,沈嬛打了个寒颤,脑仁一激一激的抽疼,忙抬手捧住额头使劲揉了揉,长呼一声,吩咐丫头赶紧去安远侯府通知她爹,然后麻利的捡起手镯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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