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哲冷哼，“激将法对本王没用。”

袁幕僚凉薄的看他半晌，摇摇头，“天命，本座已经告知于你，信或不信，做或不做，全在于你，本座但求无愧苍天所托便是。本座也奉劝二皇子一句，江山，都是打来的，手中无兵，任你满腔大志，也只能泯于现实。机会，并非时刻等着你。”

楚云哲眸光一动，骤然眯紧了眼角，视线在袁幕僚脸上来回梭巡，无意识的抬起左手去端旁边桌上的茶杯。

“哐当。”

二人循声看去，只见楚云哲身边的紫檀桌上，一只青花瓷茶杯倾倒在桌面上轻缓打着圈，碧色茶水淌了一桌，往桌子边缘的雕花凹槽流去。

袁幕僚唇角牵起一抹冷笑，转瞬即逝。

就这心性，还妄想问鼎天下？

楚云哲侧目看着茶水，待它不再流动后，修长食指从凹槽蘸起一滴茶水，用拇指揉捏两下，看着指尖残存的水渍，温润俊脸扬起浅薄冷笑，掏出手帕慢条斯理擦掉拇指和食指尖上的水印，轻声道，“覆水不收，实乃常态。”

袁幕僚眼前一亮，眸中光亮须臾间便已消弭无踪，云淡风轻道，“二皇子这般，方是顺应天命。”

楚云哲瞥他一眼，未置一词。

无论这老道是何居心，有句话却是没错，机会，的确不会时刻等着他。

他对父皇做的事，父皇早已心知肚明。迟迟不动他，许是等他给解药，也或许是利用他转移众人视线，好让楚云逸放手去搏。总之，那把椅子，是绝对不可能传到他手上的。他想要，就只能自己去夺。

*

于府，静雅院。

于夫人端坐榻上，眉头轻锁，左手拿着绣花绷子，右手捏着绣花针在绢帕上穿针引线。

芝语垂首伺候在旁。

除了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蝉鸣，房间沉寂得有些压抑。

丫鬟芝芮突然走了进来，恭声禀报，“夫人，镇国将军府夫人和少夫人求见。”

于夫人眼皮一掀，松了口气，放下绷子针线等物，起身抚了抚裙身，往厅堂走去。

唐夫人和沈嬛坐在静雅院厅堂，淡淡打量房中。

厅堂不大，实在不像于相府这样的高门主母所居住的院子。

这赵氏都抬正这么久了，也不说换个大点的院子，家具摆件的成色倒是有些新，品质也精贵。总体看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会客时，不显张扬，却也不失身份。

“唐夫人，唐少夫人，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

于夫人温柔轻快的声音打断了唐夫人的思绪，她从墙角一只半人高的花瓶上收回视线，起身，对于夫人笑道，“于夫人客气了，我们也是刚到。”

沈嬛也站了起来，朝于夫人略一点头，算是见礼。

她对于府的主母，不管是张氏，还是这赵氏，统统没有好感，谁让她们都欺负她义妹。

于夫人朝她们点点头，走到二人面前，含笑道，“这里光线刺眼，不若，请二位去我屋里坐坐？”

唐夫人心头微沉，点头轻笑，“好。”

三人来到内室坐下，芝语上茶后，于夫人便把芝语和芝芮分别打发到门外和窗外守着，看了看唐夫人和沈嬛，神色忽然凝重起来，“感谢二位能来，我找上二位，也实属无奈之举。”

唐夫人淡淡一笑，“于夫人不是找我儿媳吗，有什么话，你直接跟她说便是。”

于夫人一愣，随即了然，这唐夫人果真是在贵妇圈中打滚多年之人，人都跟来这了，还留有余地，让她先和沈嬛说，若是沈嬛不同意，还能转圜。

于是笑了笑，对沈嬛道，“唐少夫人，我知道你跟青姐儿姊妹情深，我是她的母亲，自然也是盼着她好，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还请你莫要介意。”

沈嬛扯了扯嘴角，客气道，“于夫人言重了，只要是为我义妹好，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言外之意，若是想坑害我义妹，那就别说了。

唐夫人垂目，端起茶杯喝茶，遮住了唇边的笑意。

于夫人目光微顿，笑道，“有唐少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随后压低了嗓子，“不知为何，老爷今日从宫里回来，便让我明日将素姐儿接回来，认到我膝下，送给二皇子。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老爷这是何意，但总觉着，这事对青姐儿和北境王不利。你们也知道，我势单力薄，不一定能保证信件平顺送达青姐儿手中，况且，我与青姐儿的关系，总归不如你跟她亲近。这才想着，请你帮忙提醒青姐儿一声。”

“什么？”沈嬛瞪眼。

唐夫人也皱眉看着于夫人。

于夫人点头，叹了一声，“不然，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

沈嬛呵笑，“于相果真下得一手好棋，黑子白子都让他走尽了。他就那么笃信，他就是那唯一的执棋人？”

于夫人脸色有些讪讪的，“事情就是这样。老爷的命令我也不能违抗，青姐儿那边，就拜托你了。”

沈嬛点了下头，随后又摇头，目光戒备，“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于夫人失笑，“唐少夫人不必猜疑我的用心。”顿了顿，又道，“北境王和二皇子，我更欣赏北境王，青姐儿和素姐儿，我更喜爱青姐儿。说句不怕你笑话的，我可是将我母子的余生都押注在北境王和青姐儿身上了，自然不愿他们坎坷多舛。”

沈嬛道，“您的想法很正常，只是，我有些难以理解。如于相一般，做两手准备，不是更好？您也乐得清闲不是？何必多此一举。”

于夫人心下微惊，这沈嬛看着大大咧咧，心眼倒是不少。

略一思忖，决定如实回道，“老爷这般，我不认为是两手准备，相反，是自寻麻烦。天命不可违，青姐儿和北境王必会成为最后的赢家，他如今这般二心不定，为二皇子助威，给北境王添堵，终究讨不得好。我是他的妻子，自当为他打算，为于府打算，希望以此减少北境王对他的怨念。”

沈嬛抬了抬眉，点头道，“于夫人所言极是。”

于夫人道，“如此说来，这信，唐少夫人是答应送了？”

沈嬛看向唐夫人，唐夫人淡笑，“嬛儿，这种事情，你自己做主就是。”

沈嬛颔首应是，沉吟片刻，道，“于夫人，依我看，实在没必要千里迢迢给我义妹送信。您不是明日要去接于三小姐吗，直接在途中动点手脚，岂非一劳永逸？”

她说得轻描淡写，于夫人却听得轻吸一口气，惊诧的看她半晌，才迟疑着问，“你的意思是？”

沈嬛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看她，说得理所当然，“您不是觉得于相此举欠妥吗？直接阻止就行了啊。我给义妹送信，也是治标不治本。您既然想卖北境王一个好，何不将事一口气做完美了？”

于夫人皱眉看向唐夫人，却见唐夫人一直垂着眼皮喝茶，眼神轻闪，再次看向沈嬛，“依你看，怎样做，算是完美？”

沈嬛咧嘴一笑，“于夫人这话可真问住我了。您是于府主母，这事原本就是贵府家务事，我一个外人，哪知怎样才算完美？况且，您比我见多识广，眼界定是高出许多。在我看来算是完美的，您不一定看得上。”

于夫人扯了扯唇角，“唐少夫人但说无妨。”

沈嬛拧眉想了一阵，苦恼道，“要不，直接杀了吧？”点了下头，“嗯，干脆利落，不留后患。”

于夫人脸色骤变，青白交错。

沈嬛尴尬笑道，“看吧，我就说我的想法您看不上眼吧？您也知道，我自幼粗鄙直接惯了，想法单纯鲁莽，您听听就是，别往心里去。”

于夫人想陪个笑，试了几次，楞是没能扯出一点笑意来，只得作罢，生硬的道，“唐少夫人说笑了，不过是各人想法不同罢了。”

杀掉于素素，十有八九是沈嬛的真实想法。不过，她还没糊涂到为了讨好于丹青夫妇，而跟老爷明目张胆的唱反调。

沈嬛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就不给义妹送信，平白的惹她不快了。”

于夫人表情僵硬的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扯出一笑，“倒是我思虑不周，亏得唐少夫人提醒得及时，不然还惹得青姐儿在千里之外空烦心。”

沈嬛客气的笑笑，“您明日还有事要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于夫人点点头，微笑着将她二人送出了于府大门，站在门前台阶上目送唐府马车走远后，才暗叹一声，转身进了府门。

唐府马车上，唐夫人双手握住沈嬛的手，气笑不得的瞪着她，“你刚才怎么说话的呢？”

沈嬛瘪嘴，哼哼道，“姑母的死可跟于素素母女脱不了干系，义妹也受了她不少摧残，我才不要帮于夫人送信，哼，就该让于夫人收拾收拾那于素素。那于夫人倒是算盘打得啪啪响，让我们给义妹送信，她好人也做了，于相的目的也达到了，对义妹却是没有半点实质意义。”

唐夫人轻笑出声，摇了摇头，“你呀！”

看向沈嬛的目光却是深幽许多，想来，是自己多虑了。

高门大户里的女儿，哪有真正直率得天真的？事实证明，该她独当一面时，她还是能够轻松挑起大梁。

沈嬛颇为解气，侧头看她，“娘，我觉得这事，还是该跟义妹说一声，让她对她爹心中有谱儿，别到时候被她爹卖了还帮着数钱。”

唐夫人点点头，“你看着办吧。”

*

傍晚，北境王府。

于丹青迷迷糊糊睡醒，一手扶住酸酸胀胀的腰侧，一手在楚云逸结实的胸前画圈，闷声闷气抱怨，“楚云逸，人家刚刚跟你说正事呢。”

“说正事哪有办正事紧要。”楚云逸抓住她纤细的食指，低哑说道，“别乱动。不想下不了床，就乖乖待着。”

于丹青认命的撇了撇嘴，这本该是男人累得趴下的活儿，每次却是她累得虚脱，体力真是硬伤。

乖顺的窝在他怀里，散漫问道，“你知道有什么东西或者功夫能够暂时隐藏人的身影吗？”

楚云逸眉梢一抬，大掌在她滑腻的背上来回轻抚着，许久之后，道，“幻术。施术者能让被施术人按照他的意愿产生相应幻觉，幻觉强弱以及持续时间，视施术者能力和被施术人心性不等。”

于丹青听罢，突地打了个寒战。

楚云逸将她拥紧了些，柔声安抚，“娘子别怕，幻术已经数十年不曾出现，智源不一定是用了幻术。”

于丹青点点头，“没怕，就是瘆得很。云逸，我想把智源引来北境，若能一举灭了他最好，就算灭不了，好歹也能探探他的底儿，再不济，也能分散下他的注意力，少在楚云哲身边出些馊点子。”

楚云逸略一思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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