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远侯在厅堂,见楚云逸沉着脸大步出来,忙起身迎了过去,亦步亦趋跟着他身旁。
“退下。”楚云逸冷声道。
莫远抬了抬眉,颔首应是,站在原地,不再跟着他。
楚云逸出了厅堂大门,来到庭院台阶上。庭院中,除了屋檐下和四个角落里点了灯笼,一片漆黑。他抬了抬脚,突然不知该去往何处。
北境王府,天大地大,除了有她在的那一方小天地,他竟不知自己还能去到哪里。
深吸一口气,走下台阶,站在庭院中央,微抬着头遥望天幕中稀疏的星子,晚风吹拂,丝丝冷意袭向他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莫远紧张的声音,“主子,不好了,娘娘……”
“她怎么了?”楚云逸倏地转身,边问边大步往屋里走。
莫远紧随其后,道,“方才阿竹说,她在外间忽然听到一阵桌椅摔倒的声响,然后便是娘娘痛苦的呻吟声,她赶紧冲进去,结果,一进门,就见娘娘蜷缩在地上,抱着肚子呼疼……”
“传大夫!”楚云逸冷冷的截断了他的话,加快脚步,往内室走去。
莫远颔首,连连点头,赶紧飞奔着去寻府医。
楚云逸回到内室时,于丹青已经被安置在床上,阿竹、阿兰、王嬷嬷、沉香、阿梅都守在床前,个个一脸菜色,王嬷嬷和沉香泪眼婆娑的看着她。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床边,王嬷嬷等人赶紧让开。于丹青脸色苍白,眼眶红肿,冷汗涔涔,他突然心神一颤,忙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沉声问道,“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轻微颤音,于丹青蜷缩着身子,虚弱的撑着眼皮看他,朝他摇了摇头,“没,没,事。”
“没事会这样?!”楚云逸蓦地怒吼,眼角猩红的盯着她。
“咚!”
阿梅突然跪了下来,双手伏在地上,额头触地,自责道,“回禀王爷,娘娘,今日中午,在扎尔部落吃了酒,吃了菜,奴婢担心,恐怕是……”她咬紧了嘴唇,剩下的话没敢再说。
“不是!没有。”于丹青忙开口打断她。
楚云逸瞳孔紧缩,一张脸冷得如同寒冰覆盖,握了握拳头,朝她怒喝,“滚!趁本王改变主意前,马上滚出去!”
阿梅摇了摇头,磕头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设法阻止娘娘的!请王爷责罚。”
“走啊!”于丹青咬着牙关,低喝,“阿梅!走!”
楚云逸如今正在气头上,他要是朝阿梅出手,阿梅定无活路。
阿梅再次摇头,“娘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提醒您的!”
“走!”于丹青紧紧攥住楚云逸的手,厉声喝道。
阿梅仍旧不为所动,“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明知扎尔图的饭菜不可食,却没能阻止您,是奴婢失职,王爷要如何惩罚奴婢,都是奴婢罪有应得。”
“滚!”于丹青虚着眼睛看了楚云逸一眼,拼劲全力朝阿梅怒吼。
阿竹和阿兰看了看楚云逸,他脸上的杀气太明显,二人对视一眼,略一点头,同时来到阿梅身边,一人抱住她一只胳膊,强行将她拖了出去。
楚云逸怒目看向沉香和王嬷嬷,声冷如冰,“滚出去。”
于丹青闭着眼无力的喊道,“都,出去。”
王嬷嬷和沉香被楚云逸吓得一阵战栗,相扶着,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关门声响起,于丹青总算松了口气,捧着肚子低低哀嚎出声,断断续续的开口,跟楚云逸解释,“我没中毒。我去之前,服了万清丸。肯定,没中毒。不关阿梅的事。她有阻止我,是我自己,不听,执意要吃,饿扁了,那菜又香,酒也香……”
“闭嘴!”楚云逸看着她因为说话,额角不断冒出的冷汗,厉声喝止了她。
于丹青咬紧牙关,住了嘴。
楚云逸蹬掉鞋子,上床盘腿坐着,伸手抚向她肚子,打算给她揉揉。手刚一触上她肚子,他的动作便一顿。她的肚皮一向软软柔柔的,这会儿,竟然又硬又鼓?
眼神一闪,他突地站起身来,看向圆桌。
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七菜一汤,只剩七碟子佐料和一点汤底,她的饭碗粒米不剩。
怔忪片刻,心弦一松,想笑,又觉无奈,无言的坐了回去,看着她凉凉开口,“菜都是你自己吃的?”
于丹青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楚云逸挑眉,“你吃没吃菜,不知道?”叹了一声,道,“你是吃撑了。”
于丹青脸皮儿一红,好像,那些菜的确是她自己吃的,她只知道自己很伤心很难受,没注意吃了多少,几碗汤下肚,突然就觉得肚子疼痛难忍。
现在看来,有点像吃撑了的感觉。
哼了一声,道,“我说,不关阿梅的事嘛。”
楚云逸轻笑,“你忍会儿,大夫很快就到,给你开些药,帮助消化。”
于丹青微微点头。
楚云逸从怀里取出灰色手帕,细心的给她擦掉冷汗,道,“于丹青,阿梅说得没错,不能随意吃扎尔图府上餐食。”
于丹青道,“我知道,提前吃了万清丸。”
楚云逸叹了一声,收起手帕,指腹轻轻按揉她红肿的眼皮,“那也不行。世间毒药千奇百怪,万清丸并非真正万能。以后,再不要不把自己的安全当回事了。”
于丹青偏头躲开他的手,别扭说道,“不关你的事。你自己去书房冷静去。”
楚云逸俯身,准备抱住她,却听门外响起阿竹的声音,“王爷,罗府医来了。”
楚云逸只好收回手,沉声道,“进来。”
阿竹应是,领着罗府医走了进来。
罗府医跟楚云逸见了礼,便将药箱放在床前踏脚上,麻利的取丝帕等物,楚云逸握住于丹青的手腕,对他道,“她可能进食太多,撑着了。”
罗府医眼皮一闪,颔首,将丝帕搭在她手腕上,凝神把脉。
少时,他收回手和丝帕,皱着眉毛,对楚云逸道,“王爷,娘娘肠胃受损,患有胃疾。突然进食太多,这才导致了如此剧烈的痉挛疼痛。”
楚云逸面色微沉,“胃疾?”
罗府医颔首,略一沉吟,又道,“前段时间,娘娘不是经常吃牛肉吗,许是那段时间辛苦操劳,饮食不规律,伤了肠胃。”
楚云逸看了于丹青一眼,问他,“可有办法根治?”
罗府医想了一阵,摇头道,“小的才疏学浅,据小的所知,这胃疾无法根治。小的可以开些汤药,给娘娘调理调理,娘娘在饮食上也要多加注意,忌食辛辣、刺激、生冷,不可过饱过饥,否则,还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楚云逸点点头,罗府医说的与他所想的差不多,于是,问道,“她现在很难受,可有办法缓解?”
罗府医道,“回王爷,能的。小的给娘娘扎三针,再喝些汤药便可。”
楚云逸皱眉,“一定要扎针?”
于丹青无语,她都痛成这样了,扎三针算什么,忙道,“扎吧。”
罗府医笑着点点头,弯下身子从药箱里取出针灸包,挑了三根细长的银针出来,用酒精消毒后,背过身子,让楚云逸在于丹青身上找出梁丘、足三里、中脘三处准确的位置,然后隔着衣物给她扎了进去。
这比扎手背疼多了,加上肚子疼,于丹青疼得牙齿直打颤,冷汗一趟一趟的往下流。
楚云逸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坚持坚持,一会儿就好。”
于丹青微一点头。
罗府医走到桌边去开方子,扫了一眼桌上的碗碟,两个饭碗,其中一碗米饭动也没动过,难道,这么一大桌子菜,全是娘娘一个人吃的?
他的眼皮不受控制的连跳好几下,忙低眉敛目,专心开方子。
不多时,开好方子,交给阿竹,嘱咐道,“阿竹姑娘,先煎一副,即刻伺候娘娘服用。”
阿竹颔首,握着方子快步出了内室。
约莫一盏茶过后,罗府医回到床前,给于丹青拔了银针,打量着她的气色,问道,“娘娘,可有感觉好点?”
于丹青轻笑,点点头,“好多了,有劳罗府医。”
罗府医笑笑,收拾好药箱,告退离去。
楚云逸把她鬓角散落的发丝顺到耳后,道,“于丹青,牛肉干的事情,到此为止。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你开发其他口味,但是,试味一事,你不准自己尝了,让下人来尝便好。”
于丹青点头,“嗯。”
她也是这般想的。她是爱北境天堂,想把它做好,可还没爱到胜过自己的身体。何况,她对牛肉已经够反胃的了,实在没勇气再去试味。
楚云逸满意的笑笑,“我给你揉揉肚子。”
于丹青轻嗤,“回你书房去吧。”
楚云逸低声笑,“娘子在此,为夫去书房作甚。”
于丹青鼓了鼓腮帮子,“那你去吃饭。”
楚云逸偎着她后背侧身躺了下去,笑道,“不饿,晚些吃就行。先给你揉揉。”
于丹青冷哼,“你不是要去书房吗?”
楚云逸亲了亲她耳垂,柔声哄道,“好了,都是为夫的错,娘子别生气了,好吗?等你身体好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可好?”
于丹青哼哼两声,勉为其难的应下,“好吧。”
楚云逸失笑,控制好手劲,轻缓的给她揉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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