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万全领着两个小太监把账册箱子抬到昭文殿,楚云逸不在,于丹青出来接待。
她看着这箱子,眼露不解。
福万全乐呵解释,“娘娘,这是三皇子的账目,圣上指派国舅爷查了,方才国舅爷来交差,说三皇子的账务做得极好,没有任何问题。皇上差奴才把这些账册给三皇子送回来。”
于丹青恍然,奉茶那日,陈皇后的确提议查楚云逸的账,只是——
派陈国舅查账?
她眼角微缩,陈国舅是陈皇后的亲哥哥,永显帝这招,呵。
福万全瞧着她的神色,想了想,解释道,“娘娘,皇上这也是为三皇子好。皇后娘娘提议查账,国舅爷查,最具说服力。”
于丹青眉眼一挑,轻笑,“公公所言极是。多谢您今日走着一趟了。”
福万全客气的摆手,“娘娘客气了,这是奴才的分内工作。娘娘若无旁的吩咐,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于丹青点了点头,把他送到了昭文殿外。
*
是夜,三更声响起后,楚云逸轻柔的抽出于丹青枕在颈下的手臂,换上一身夜行衣,戴着面巾掠出了昭文殿高高的宫墙,往后宫掠去。
最近几日,永显帝不曾翻任何宫妃的牌子,夜夜独宿永乾宫,一众宫妃知道他因为于丹青的事心中不虞,除了张淑妃那日送汤去,其余人,没谁主动往他跟前凑。
这两日的后宫,安静极了。一到夜晚,各处宫殿早早的熄了烛火。昔日笙歌曼舞,群芳斗艳的后宫,彻底便了样,人人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楚云逸熟门熟路的来到荣华宫,悄无声息的进入张淑妃的居室。
他的动作极快,守夜的丫头还睡得香甜,便已被他一个手刀劈晕过去。
他走近悬着香槟粉圆顶帐幔的雕花大床,透着细密精致的帐幔打量平躺着的张淑妃,脑中浮现的却是他那温柔娴静的母妃,何贤妃。
印象里,母妃一直温温润润,说话轻言细语,好像生怕惊扰了别人。她的眼神最是让他记忆深刻,黑白分明,总算含着微微笑意,好像特别满足,特别幸福。她是个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面容姣好,身姿柔弱,神态温情,与宫里那些京城世家出来的小姐不同。
小时候总爱抱着他在秋千上晃悠。他记得有一次,父皇推着秋千绳,他母子俩轻轻荡着,父皇说,“看着你娘俩,朕总算有家的感觉。”那时候,他扭头看父皇,看到了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当时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父皇很高兴,他也就高兴了。
可是,渐渐的,母妃不爱坐秋千了,也不爱经常将他抱在怀里了,而是时常摸着他的脸嘱咐他好好学习,学着识文断字,明理知事,学着练功健身,保护自己,说他是皇上的儿子,不能让父皇丢脸,说他是皇子,应该比别人更勤奋,才能自保。
当时他不甚明白,只当是母妃对他寄予厚望,同天下所有父母一样望子成龙,希望自己的儿子足够优秀。
后来,她的身体日渐虚弱,他问她怎么了,她说她身体太虚,生病了。直至撒手人寰。
画面定格在她瘦骨嶙峋,泛着清冷的苍白面庞上。
这是母妃留给他最后的记忆。以前想着,只是心疼,缺憾,拥有前世记忆之后,便是深沉的悔恨,愤怒。
床上,张淑妃突然翻了个身,裹着被子面朝床外。
楚云逸抿紧薄唇,收回思绪,抽出腰间软剑,手腕一使力,剑尖抵上了张淑妃裸露在外的脖子。
许是剑尖太过冰凉,也或许是他发出的杀气太重,张淑妃突然一个激灵,张开了双眼,眼里有着睡梦中的迷楞,也有潜意识里的惊疑。
楚云逸见她准备坐起来,淡淡的开了口,“别动。小心划破脖子。”
黑暗中,张淑妃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听出了楚云逸的声音,也听清了他话里的意思。
寒意,突地袭上她全身,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栗着,问道,“你,想干什么?”
楚云逸收回剑,垂在腿侧,张淑妃感觉到颈间的凉意消失,立马坐了起来,厉声大喊,“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楚云逸静静的听着她喊,等她喊了四五声,不再发声了,才道,“都晕了。明日一早才会醒来。”
张淑妃惊惧的望着眼前的黑影,揪着被子往床里挪,颤抖着声音迭声说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本宫是皇上的宠妃,你知道你伤了我有何下场吗?你赶紧滚!本宫就当不知道!”
楚云逸脸上扬起一记冷笑,直接问道,“张氏,你可还记得,本王母妃,何贤妃的模样?”
张淑妃浑身发抖,牙齿上下打颤,满脸惊恐,张着嘴虚脱的看着他,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呵。”楚云逸低沉呵笑一声,透着无尽的轻鄙,“你给母妃下毒时,可有想过你会有今日?这么多年,这样的午夜梦回之时,你可有半点悔恨?”
张淑妃蓦地闭上眼,歇斯底里的摇头尖叫,“逸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贤妃妹妹是最好的姐妹,我怎么会给她下毒!怎么会害她!”
楚云逸道,“本王不是来向你求证。”
“那你来干吗?!”张淑妃立马接口。
楚云逸抬起剑,平放身前,左手食指优雅的划过剑身,淡声道,“本王只是来替母妃报仇,以你血肉性命祭奠亡母冤魂。”
张淑妃一下瘫到了床上,她想说话,想辩解,想求饶,然而,面对楚云逸如此笃定的话语,她的喉咙干涩得喘息都困难,遑论开口。
楚云逸冷眼看着她,将她的狼狈尽收眼底。
张淑妃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浑身的冷意。
她慌乱的想着,楚云逸这个狼崽子真的要杀她!可是,她还有好多事没做完,哲儿还没登上皇位,文昌侯府还没登上极顶,她还没有掌控一切,于丹青那个祸患还没除,陈氏那个占着皇后之位的贱人还没死……
“不!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她突得对着楚云逸跪了下来,摸索着膝行到床边,揪住他的黑色衣服,仰头毫无焦距的望着他,“逸儿,逸儿,你听我说,听我说,你母妃真的不是我害的,你想啊,我自己有儿子,我有哲儿,我为什么要害她?是皇后!一定是皇后害的!你母妃那么受宠,皇后心眼很小,她容不下你母妃,她没有儿子,她怕皇上立你为太子,你母妃压过了她,她心思恶毒,她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啊!”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声凄厉尖叫,举着空荡荡的手腕在床上打滚,呼痛。
楚云逸低头看去,床沿上放着一只嫩白的左手掌,鲜血四溢,又看了看剑身,干干净净,没有一滴血肉,然后才将视线落在张淑妃蜷曲的身体上,淡淡道,“死到临头,还在害人。这只手,是你欠安永的。本王给你两个选择,跟母妃道歉忏悔,本王给你一个痛快。或者,你继续狡辩,本王也让你尝尝被疼痛折磨之死的滋味。”
“不……”张淑妃脸色涕泪纵横,苦苦哀求,“不是我,不是我,我不能死,不能死啊……”
楚云逸眸中闪过不耐,冷声道,“当年之事,本王已经查清。你若继续狡辩,本王数到三,下次断的便是你右手。”说罢,开始数数,“一,二……”
张淑妃摇头,“不是我……”
与此同时,楚云逸正好数到,“三。”
“啊!”楚云逸手起剑落,张淑妃的右手掌应声断落。
楚云逸道,“你还有脚、手臂、腿、头,你可以继续狡辩。”
他的声音冷冽得刺人肌骨,张淑妃已经痛得快要晕厥,她只有一个信念,她不能死,那些人都还没死,她怎么能死……
楚云逸再次数数,“一,二,三。”
张淑妃虚软无力的摇头,“不能死,我不能死……”
楚云逸微叹一声,闭上眼,长剑往前一递,张淑妃的声音戛然而止。
楚云逸睁眼看去,一条尖细的伤口自她喉咙划过,他抬手,将干净的剑身在帐幔上来回蹭了两遍,利落的插入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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