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哲站在于府前厅，双手背在身后，星目清冷，静静的看着窗外那几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干形端直，干皮光绿，叶大荫浓，淡黄微绿的花朵点缀其间，清爽宜人，他的心也渐渐沉淀下来。

于文正在朱侍郎府上待到天色微暗才往回走，刚进前厅，便见一男子俊朗挺拔的立在窗前。

他微微皱眉，恭声喊道，“微臣参见二皇子！”

楚云哲转身看向门口，微笑道，“于相回来了。”

于文正颔首，待他坐下，待卫福上了热茶后，才歉然说道，“二皇子怎的独自在这里？那些下人如今越发的不成体统了，居然不在一旁伺候着！”

“是本王让他们下去的。”

于文正面色微顿，将卫福也打发了，然后问道，“不知二皇子有何吩咐？”

楚云哲呷了一口茶，抬了抬眉，这才开口说道，“于相，本王今日是来跟你提亲的。本王与表妹情投意合，想求娶表妹。”

于文正眼角突突直跳，沉目看着茶盏，片刻后才道，“微臣没记错的话，不日前，圣上才为您赐了二皇子妃。”

楚云哲点头，“本王求娶表妹为侧妃。”

于文正面色如常，只是执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低头喝茶，并不接话。

他贵为一朝丞相，权倾朝野，就连圣上也要对他客气三分，他的嫡女，堂堂于相府嫡出大小姐，居然沦为替人做妾的地步？

这是赤裸裸的打脸，打他于文正的脸，打他于府的脸！

楚云哲也不催他，只闲适的坐着，偶尔喝口茶水。

片刻后，于文正才面色浅淡的问，“华姐儿知道您的打算吗？”

楚云哲笑笑，“表妹知道。想必于相也知道，赐婚圣旨下得有些突然，本王实在措手不及，且无法反驳。只得委屈表妹了。不过，于相放心，本王定会护着表妹，不会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于文正未置可否，又问，“二皇子为何突然有此打算？”

“本王早有意迎娶表妹，只是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于文正冷笑一声，“那您与青姐儿？”

楚云哲淡淡说道，“本王与于二小姐并无干系。”

于文正怒极而笑。

若非他浸淫朝堂数十年早已练就喜怒不轻易形于色，他此刻定然不是低低轻笑，而是长天大笑。

并无干系？

并无干系！

他究竟将他于文正的嫡女置于何地？

少顷，他笑够了，才道，“微臣明白了。待微臣问问华姐儿的意思，若是她愿意，微臣自是同意此事。”

楚云哲笑笑，告辞离去。

*

半个时辰后，前院书房。

于文正端坐书桌后，看着下面坐着的两个女儿。

于锦华眉宇间烟雾朦胧，惹人怜爱，双唇微肿，走路略显异常。

他阅尽千帆，岂会看不出她之前经历了何事。还未询问，他便知道，她定是同意此事了。

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罢了罢了，既然她自甘堕落，不知自重，非要上赶着屈居人下，他也只能随她去了。

于是问道，“华姐儿，眼看着你即将及笄，对于你的亲事，你有何打算？”

于锦华闻言，心下大喜，看来表哥已经与爹爹说了，爹爹也同意此事了。她面色微红，娇羞回道，“女儿，但凭爹爹安排。”

于文正点点头，看向于丹青，“青姐儿，你如今认识的公子哥儿多，可有合适的人选？”

“爹爹？”于锦华倏地看向于丹青，紧张的惊呼。

小贱人一向不喜欢她，爹爹让她推荐人选，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吗？！

于丹青仔细打量了于文正的神色，认真回道，“女儿以为，二皇子与大姐姐很是相配。他们青梅竹马，且二皇子对大姐姐关怀备至，淑妃娘娘又是大姐姐的亲姨母，定会对大姐姐疼爱有加。虽然他已有正妃，可还有侧妃空缺，皇室侧妃，与高门大户里的侧室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说完，立马又不好意思的笑笑，“女儿拙见，还望爹爹莫要笑话。”

于文正扯了扯嘴角，看向于锦华，“华姐儿意下如何？”

于锦华低头应道，“女儿都听爹爹的。”

于文正颔首，“你先回去吧。青姐儿留下。”

于锦华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于丹青，告退离去。

她走后，于文正才问，“今日聚会如何？可有出纰漏？”

“回爹爹的话，聚会还算圆满，除了徐尚书府上徐大小姐，宾客尽欢，并未出现纰漏。只是，大姐姐院子里有个丫头，偷了大姐姐首饰，被发现后心生怨念。在大姐姐和二皇子离去后，跑到宴会处，胡言乱语了几句。如今，她已被大姐姐处置，女儿也跟大家解释清楚了。”

他挑了挑眉，“为何徐大小姐不欢？丫头乱说了什么？”

于丹青无语，她都说得如此明显了，他为什么还要刨根究底？只好难为情的垂目说道，“丫头说，二皇子与大姐姐……徐大小姐没多会儿便借口家中有事先行离去。后来女儿过去看了，此事已经解释清楚。”

于文正点头，果然与他所料不差。

突然，他眼神古怪的看着于丹青，“你过去，看了？”

“嗯。”不仅看了，还听了。

“你看到你大姐姐和二皇子行周公之礼了？你还如此淡定？”于文正想这样问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话到嘴边，临时改成了，“你看到了什么？”

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于丹青终于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为老不尊！斟酌了一番言辞，才道，“女儿看到，丫头并未说谎。不过，女儿只能认为，她说谎了。”

于文正笑了，露出了他回府后的第一个真正笑容，喝了一口茶，才悠闲的问道，“你与三皇子如何了？”

于丹青羞涩的笑笑，“还是老样子。”

于文正本想再问些细节，比如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了、三皇子可有向她许过分位之事……转念一想，这个女儿嘴巴比蚌壳还紧，她不愿说的话，问了也白问。

于是单手轻敲桌面，硬生生的转换了话题，“你母亲已疯，于府不能长期没有当家主母。”

于丹青眨了眨眼，和她说这个干嘛？乖巧的低头看着鞋尖，并不接话。

却听于文正又道，“依你之见，府中姨娘，谁可担此大任？”

于丹青抬头，震惊的看着他，“爹爹打算，将姨娘扶为正室？”

大永朝并无这样先例，原配死后，可扶平妻为正室，也可娶继室，就是没听过谁将妾室扶正的。

于文正淡淡说道，“先抬为平妻，再扶正。”

他这个年纪，续弦已不现实，不如从府中老人中择选一位。

于丹青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于府又要在京城大火一把呢，还好…。

沉思片刻，迟疑的说道，“女儿觉得，赵姨娘还不错。沉稳，端方，不挑事，又有二哥傍身。当然，这只是女儿愚见，爹爹定是比我更清楚诸位姨娘的情况。”

于文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记得，你与柳姨娘和陈姨娘，走得更近。”

“这是为爹爹选正妻，为于府选当家主母，女儿岂能自私的只凭自己喜好。”于丹青一身正气的回道。

于文正笑笑，摆摆手，“你回去吧。”

二于丹青走后，他头疼的捏住了眉间。

*

一炷香之后，于文正起身往望秋院而去。

柳姨娘正捧着新制的舞衣，轻轻摩挲，若是老爷看见她穿这身衣服为他舞上一曲，不知他会如何着迷？

想着想着，她已低笑出声，娇媚妖冶。

于文正站在门口，打量着她的侧影。

倏地，他皱了皱眉，沉声唤道，“柳姨娘。”

柳姨娘微怔，望向于文正，他私下一般称她烟儿，极少叫她柳姨娘，她敛起神色，捧着舞衣轻快的跑到他跟前，搂住他的腰，“老爷何时来的？”

于文正并未拥住她，而是双手垂在腿侧，问道，“你可知今日锦绣阁发生了何事？”

柳姨娘娇笑摇头，“并无特别的事。大小姐去参加二小姐的聚会了。三小姐和四小姐一直呆在院子里。”

于文正突然掐住她下巴，冷声质问，“你当真不知？”

柳姨娘哆嗦了一下，舞衣掉在地上，不解的望着他，“老爷？”

于文正用力甩开她，沉声怒斥，“我不是叫你多留意锦绣阁吗？你就是这样留意的？！”

若是她看好了锦绣阁，今日之事或许便不会发生，他的嫡女就不会沦为别人小妾。

今日聚会那么多人，个个都是人精，于丹青再怎么辟谣，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定是早有论断。此刻，于府丑闻定是早已传遍各大世家。若她看好了锦绣阁，他也不会沦为别人的笑柄。

柳姨娘有些发懵，“老爷，究竟出了何事？妾身，真的一直留意着锦绣阁啊。”

于文正后退几步，眼神冰冷，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几遍，道，“无事。”话落，已抬步离去。

柳姨娘皱眉看着他的背影，想追上去，却觉得脚步重逾千斤。

这样的老爷，好陌生，离她好遥远。

于文正出了望秋院，又往赵姨娘的院子静雅院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暗道，风尘女子果真只能以色侍人，当不得重任。

原本他还以为，柳姨娘一心为他打算，为人处事也圆滑，应该能替他管好后宅，哪知……

或许，是他对她太过苛求。她自小孤身一人，早早就被卖进伊人阁，虽然会些察言观色，但是，比起正经小姐出身的人来，管家之能，还是有所欠缺。

青姐儿说得对，赵姨娘或许是最合适的人选。

除了柳姨娘，其他妻妾皆是他年轻时纳娶的，那时的他官职不高，能纳的妾室，条件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赵姨娘虽是庶女，但出自工部尚书府旁支，见识和才干，比起其他人来讲，确实算好的。且她还有儿子于柏勤傍身，对于府应该会更尽心。到时候，他还能多一个嫡子……

“老爷，静雅院到了。”卫福在身后小声提醒，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于文正抬头看了看，果真已经到了。

他制止了丫鬟的通报声，独自一路走进内室，见赵姨娘正对镜拆卸珠钗，该是准备就寝了。

他充满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感觉到他的视线，赵姨娘突然侧过头看向门口，“老爷？”她手里正拿着一支银钗，轻声惊呼。

他已经好久没晚上来她这里了，忙放下银钗，起身相迎。

于文正静静的看着她朝他走来，暗自点头，她的确如于丹青所言，端方、沉稳。即使惊讶，也只是微微蹙眉，低声惊呼，脚步踏实稳妥。

赵姨娘走到他跟前，微微福身，笑问，“老爷这会儿过来，找妾身有事吗？”

“你是爷的女人，爷晚上来你这，还得有事才来？”于文正拧眉，面露不悦。

赵姨娘摇头轻笑，“老爷就知道取笑妾身。您随时来，妾身都是高兴的。”

她的笑容温柔可人，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于文正突然觉得如沐春风，浑身舒坦。他往床边走去，边走边道，“我今晚在这里安置。”

赵姨娘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轻轻“嗯”了一声。

二人洗漱更衣完毕，他问，“柳氏管家这段时间，可有做得不合你意的地方？”

赵姨娘一愣，眼眸微闪，笑道，“并无。柳姨娘从未短缺过妾身丝毫。”

于文正点头，抱着她上了床。

不多时，屋内便响起了男女喘息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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