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泓颂上邪对唱白容忽示好(1 / 1)

巡弋士兵看见他们只装束非富即贵,殷勤地回话:“他说是个乐人,还在太乐署里为官的,可我看他这么糟烂的衣裳和这嘴脸,公子你说他让俺如何信他?”

这人看不出来岁数,毡帽小袄千层底布鞋,大口裤两条腿是雪。夏容泓看不下去了说:“天冷雪大,我会替你询问他,也带他找个地方烤火取暖,他,看着应该不是个探子。”

夏容泓是看到了熟悉的脸庞,这人像是那日在婆罗寺遇见的。

他们让这瘦子跟随他们到了东街最后关头巷,那个租赁车马的店内,那里也兼营热酒热面。

到了车马店内,瘦子毡帽一脱,夏容泓看清楚了,顾乘风问他:“你不就是那日被我们揍的,你说是裴士恒的舅子?”

“今日,你们两位可不要打我呀!”这瘦子眼睛明亮,斗胆这样说,看起来心头坦然许多。

夏容泓瞅着这人很不地道,隔着炉子笑:“不打了,你已经这副模样了。怎么,顶替我在乐署里混得如何啊?你靠盯梢卖情报给裴老鼠为生的,大冬天活不好了又受那老东西致使吧。”

两日后就是学馆内外举行全程最大的礼乐盛事,大乐令林熙这时候忙着跟随尚书令大人奉行王上旨意,裴士恒联手陈有礼连民间夜颂者都召集选拔到位了。那民谣经过这二人的筛选,那是对秦王两代的歌功颂德及其能事。

至于追查夏家的动向这块,他们指派了舅子过来跟踪。

至于裴士恒如何指派他舅子的,夏容泓能想到。

两盏热酒一入喉,那宁潜的舅子重复了他姐夫的话:“你去那白府看着他们都做了何样的准备,按说,这时候会是他们家两位千金的成人舞蹈展示。”

他作为小舅子的仕途是姐夫帮着捞的,自然毕恭毕敬地应声:“是,姐夫!我这就去。”

听这人这么一说,他姐夫也并不是非常的器重他这个小舅子,最多是为了偿还姻亲之间的情谊,给正房夫人一个颜面交代而已。加上方才在东街受到他们两位的解围,终使他彻底倒向白泓这边。

看着宁潜小舅子吃了热面喝了热酒,顾颂先替师兄问他:“那姐夫今日在何处忙碌啊?”

白泓接住话:“汇雅书院的藏书阁二楼,正审验民谣看夜颂者的功底词赋呢。”他在乐署两年了,一些规律想的到。

宁潜舅子点头:“他改换地方了,在汇雅书院你们的学馆大殿内。”他说话间连声姐夫都不叫了,眸子中涌现些许的委屈。

这细节也被顾颂收纳入眼底了,他忍着腰疼又给这人斟了热酒一碗说:“这里不会有乐署的人进来,你慢慢用哦!”他斟的酒器比方才的酒盏大了很多,连带着一碗蒸蚕豆也端到眼前了。

这人看起来日子也过得并不好,吃蒸蚕豆的样子显得他很饿,虽然宁老头不会举荐布衣庶民,但这人按说家境不该到这,或许也有不容易的原由是他们师兄弟不知道的。

“呃。照你说来,宁大人是嫌弃地方小,今年增加了人数吗?”那些夜颂者是各处乐班的举荐,这其中又有人情复杂到让人诟病,白泓是清楚的很。

男子又喝了一大腕热酒,“那么,两位公子,待会儿我回去交差,我要怎么对我姐夫说合适?”瘦男子问他们,他此刻脸上神态自然多了。

白泓瞧这男子敦厚的宽脸庞,敢情他的心性要比那宁老狗干净的多。

看一眼师兄,师兄一直打量这人。顾颂没有对这人再抱持戒心,语态温和地问:“那你原本如何打算的?”

宁潜舅子说:“我本来就是个胆小的人,我不屑于做这样的事儿。”他深深一呼吸,还有种卸下重负之感。无奈地继续陈述:“但我姐夫和姐姐压制我又没辙,只好蹲守在巷子口也不敢到大门那里打扰。”他需要养家糊口他就必须仰望姐夫的鼻息,依靠人家的势力苟活。

“那你还算是个人,老实胆小也算本份。”白泓再瞧一眼这人的眼睛,那眼神不飘也不是闪躲,说了这些话自己他还舒了一口气。

这人苦笑:“白公子,两日后的节上,我姐夫会当面会和你叙旧敬酒。”他穿上旧布袄,起身走出来门前对他说了这句。转头出门前掀开门帘又双手一叉,工整地行了大礼:“多谢白公子这顿热酒,还有东街的解围之恩!”

白泓跟出来,站在车马店屋檐下对这人说:“你姐夫和你不是一路的,你和他共事谋前程也是歪曲你的路,你是个老实人,真心不适合在乐署内过活。”那里二百人都不是吃素的,这样一个老实人不懂得心思迂回转弯的圆润只会吃亏被骗。

“白公子,我不这样我如何养家?我也就是一个修理乐器的半调子歌者。”男子说话声清朗悦耳。

“那你适合去乐城,野莫湖畔最有价值当属歌者。”他这是记得顾弘明给颂师弟留下的集子当中记下的,这是礼乐行的一部分资源,顾弘明真是有心的琴师。

“白公子,那你为何要请我喝酒?还好心指明一条生路给我。”男子眼内晶亮的不知道是霜雪的飞花还是泪花。

白泓筒着双手,口中温暖的热雾气渐渐地形成一股银色烟雨朦胧,罩在他丰润面颊上,他含笑:“我是想把你姐夫那老东西老鼠胡须给气死,看你也是老实人仅此而已。”那日联合师弟把这人打得够呛,后来察觉他也是老实人不得已,后来心里过意不去,今日街口一遇才想着解围。他还是有些担心地问:“哎,对了,你这回去要如何对你姐夫交代啊?”

那男子停住脚步,把身影站的笔直,仿佛还很无畏地对白泓说:“我就说你们用了《上邪》当作舞曲,还配了鼓点。”

白泓嬉笑:“那你还敢说这么颠倒的谎话?就不怕他宁潜拆穿你,惩罚你。”他随即对着走出来的师弟戏虐地笑,今日出门遇上这事儿也算是祥瑞了。又对师弟说:“我们觉得你和你姐夫不一样,所以才这样对你客气的。你说是吧?颂师弟。”

顾颂含笑点头,冰天雪地里难得遇见个认识的老实人,这心境感觉很惬意。

宁潜舅子大笑:“哈哈哈!他当你是个桀骜不驯,特立独行别具一格的人来思想呢。”他觉得此刻他才像个人样,但他姐夫就没当他是个人。

白泓收住笑:“他怎么想不是重要的,我对他明清得很。反而是你,你一个书生儒者委屈你被我们师兄弟误会还挨打了。”他拱手致歉。

那人笑的灿烂:“也是我被逼的无奈才行此差错,我该!因为这次上元节,那些民间夜颂者都是我找的,但我姐夫还致使我做着丢份的跟踪人的活儿,我委屈啊!”

“那你会为你阿姐委屈吗?知道不知道宁潜在外面有外室,还有子嗣呢。”

宁潜舅子懵住了,继尔一笑,把腰背也挺直了,他把手向前一伸,白泓跟上前去。

“那你可知道,他为了竞争你们,他还另外安置了一班人?”

白泓不敢接话,心思恍惚这一事儿。顾颂也走上来,快步堵在对方身前:“安置在哪里?说吧。”

他似乎对这人的厌恶感没有完全消减。

“大佛寺后巷的抿香居,但要你必须是乐署的人才能入内。”宁潜舅子眼中飘出得意,戴上毡帽,边走还口中哼着“山无棱,天地合”。”

待他走远了,顾颂问他师兄:“你就信这人的鬼话?”他反正在那日婆罗寺见了这男子就没有好感,斟酒给这男子也是为了套话。

白泓是比顾颂多了三年的世道历练,这男子的年纪不比他大几岁,想糊弄人,还没有那个能耐。

而在此时的巳时三刻,石轨与哥舒夜决定让原本担任奏瑟的顾颂,必须与嫣然调换去打鼓。

此外,燕儿和小铃儿之间悄悄地有了间隙,但那丫头铃儿根本就无法预知燕儿的想法,他在泓芳居里又没有别的什么人能和她说话的。

刚回到泓芳居里的顾颂,脱下皮袍进入练习奏瑟的状态,手指弹奏那而是七根弦子都快起了水泡,后面两根弦子是石轨加上去的。

“公子,燕儿姐姐说她在西屋里给你炖了冰糖梨子水,要不要这么我现在端着进来被逼尝尝啊?”

“不了,我不渴。”顾颂一直喝水,体内水份补充的也够足,加上这几日膳食间也额外做了党参汤呵护嗓子的。

他怕白泓说他矫情,顾颂用手巾沾了热水擦一把脸:“我一紧张我就想我爹了,可我爹不在世上,我就到惠心院看看能不能遇上师父,师父也不在就和师母聊了两句话。”

虽然他不惯于撒谎,但这会儿和用午膳前,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顾弘明,于是顾颂站到右侧室门内问白泓:“师兄,就爱听你的歌声,能哼唱一次给我听吗?《上邪》。”

白泓没好气地答道:“如今是天无棱啊。”

顾颂没继续,转头掩住门午睡去了,白泓也记谱子和节奏点,感觉脑仁子疼也倒床上就睡了。

顾颂找出来包袱里的那本《上邪》的线形乐谱,试着想哼唱,但他无法进入那意境中去,躺了十几息听见有人轻声叩门。

他以为是燕儿,就躺着装睡着了,仔细听了脚步声,再熟悉不过的轻盈厚底皮靴,这不是燕儿的步态。

拉开门出来看见是白狐皮短袄的白容,矜持中略微释出薄笑:“颂师弟,我妹为你作了一双羊皮的呵护手指的手套,她让我问问你是爱牛绒还是羊皮的?”

顾颂耐住激动问她:“那,这个师兄和嫣然也有吗?”

白容见他姿态维持高傲,心里恼怒:“不是的,就你独一份,这羊皮可是好的品质了。”

他戴过这种质地的分指手套,奏瑟吹筚篥都能灵活运用手指还防冻。他礼行地接过来捏手中,看着白容的脸很谨慎。

白容一如继往的狂妄浮现在脸上:“是我妹作多了一双,你很可怜地爹没有了,娘也不是亲娘,那你就该收下这手指套。”

耻辱感让顾颂的头颅沉重起来,他讲那羊皮手指套放在白容坐着的长塌前的桌案,他什么也不说,适度地笑头一次觉得想哭不能哭的酸。

白容站起身:“你应该感到荣幸,是我妹长这么大初次送一个男子手作物,你就这么没规矩没家教地拒绝啊?”

顾颂的笑总算是虚实合一了,对白容说:“那么这手作物我收下了,但你们这说话往后能说适当些吗?”

白容快快地说声:“随便你啊!我们怎么说话你管不着。”

看着顾颂扬笑得很轻松,白容撇一眼紫檀木屏风对里面说:“我来了,你当人家阿兄的也不出来说个话?”

白泓即可出来,襦衣上罩了外袍,看见那羊皮手指套还在那里搁着,他抓起来就给顾颂套,这人的手指纤细如女子。

白容笑道:“你倒好,这么稀罕他,你之前不是还说他凉国来的人不地道吗?”

“得了!阿妹你快回你家去,我们不和你这时候抬杠,不合适也影响你舞蹈的心绪。”

白泓用温和方式驱赶白容出去,白容偏偏不离开。还闯进去内居室,翻他床头找到顾弘明记载的去年的节日演奏曲谱。

“阿兄,你为何说你什么经验都没有?今日昨日嫣然的爹问你一次,我爹问你一次,你分明就是推辞。”

白容这几日很难得好脾气配合大家协奏,他爹与石轨主导这次的乐班协奏细节。按说,她阿兄见识过的场面不比她爹少,可他就是谦让还和这顾家小子沉默到底。

白泓帮着顾颂戴上了手套,笑得淡然:“我怕我一出主意就夺了阿妹你的风光,届时嫁的不好就怨娘家或者怼我们白家男子。”

他不能对白容训斥,这女子脸皮薄的很,加上谢无心辜负了她的心,这些日子铆足了心思争取获得舞乐头筹。

但他不能眼看着这白容损师弟,他凑近她问:“你损了颂师弟你心里是否就畅快了呢?”

白容一脸的认真:“还不够,除非他替我去陪伴绯儿一个下午,那我就不再取笑他损他了。”说完,白容还冷幽幽笑看顾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