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真的以为她一定非常的爱自己,可笑他还为此内疚,挣扎,懊悔,觉得自己伤了一个满心都是自己的人。
现在才明白,满心的只是他而已。
“很好……”温玉言低头笑了起来,却只是面在笑,眼中满是苦涩。
他慢慢捏紧了拳头,又问,“皇后要陷害我,以及我母妃会自刎的事,你是不是其实都算到了?”
“是。”沈轻舟干脆的坦言。
“为何不告诉我?你明明知道,皇后要陷害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轻舟冷言,“如果不这样做,你又怎会恨极了皇后等人。”
所以,他只是她想锻造的一把刀,而他的母妃便是她这场复仇的牺牲品。
“如果我对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那你还会去蛮疆,还会舍命救我吗?”
“不会。”沈轻舟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很是冷漠的说,“我从来都不会,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多花一份心思,不过你很幸运,你一直都有价值,而且你的价值,超乎了我的预估。”
温玉言笑着,却心如刀绞。
曾经所有的感动,所有的好,原来都只是她的,权衡利弊。
她现在居然还能够如此平静,而坦荡的对自己说着这些话。
内心有悲凉逐渐变为了痛恨,他伸手突然掐住了她脖子,将她拽到自己面前,想这样掐死她,也许他就能解脱了。
门外的小玥见此,心中满是不解,明明前些天陛下把这美人抱回宫时,还一脸担忧日夜守在床榻边,怎么眼下二人又如此剑拔弩张?
“沈轻舟,你真的……”
很恶心。
他本想这样骂她,可却说不出口,更控制不住那本应愤怒的内心,此刻却为她隐隐作痛。
温玉言看着她的眼,记忆中那不服不屈的目光,眼下却只剩下一片死寂和孤凉。
他愤然松开了她,沈轻舟顷刻倒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的人,温玉言冰冷的道了句,“沈轻舟,你好自为之。”
说着,他转身,气冲冲的离开房间,在门外吼了一声,“阿卓!回宫!”
待温玉言走远后,小玥才进去,扶着她起身,说,“小舟姑娘,奴婢扶你回榻上歇息吧。”
“你方才,唤我什么?”沈轻舟问向小玥。
小玥回,“小舟姑娘,陛下说,姑娘闺名小舟,还是说奴婢唤错了?还请姑娘恕罪。”
小玥赶紧行礼致歉。
沈轻舟想起,小玥从未见过自己真正多么模样,现在的自己对她而言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你没错,起身吧。”沈轻舟疲惫的对她一笑。
面前的小玥,比自己离开时,要高了些,脸上也圆润了很多,看来这三年她跟着温玉言,过的还是很不错的。
但她也明白,温玉言不会因为自己,而苛待小玥,因为他的善是刻在骨子里的。
小玥看着她,总觉得眼前这位姑娘,她的身上有股莫名的熟悉感,而且她的声音也很像太子妃。
她想,陛下将此女带回,是不是也是因为,她的声音很像太子妃才会如此?
但她不得不承认,眼前此女,是真的很美,她的美不像司徒姑娘那样,娇蛮可爱,也不像霏霏郡主那般,清冷神秘,而是美的惊心动魄,山河失色,却又不落俗套。
可是小玥心里还是不喜欢此女,因为她住了太子妃的寝宫,用着太子妃的东西……
从哪以后,温玉言便在没来过,还叫人封了她的窗户。
不过后来倒是来了为意外之客——琳琅公主。
“听闻陛下带回了位绝色佳人。”琳琅笑言,“姑娘莫怕,我是陛下的友人,一时好奇故才来看看,姑娘当真是生的花容月貌,不过看见你,倒是让我不由想起了一个人。”
“何人?”沈轻舟开口问到。
琳琅一愣,说,“陛下那失踪了的太子妃。”
“实不相瞒,我陪在陛下身边,也有一些时日了,我还从未见他带过别的女子回宫,心中甚是不解,但我现看到姑娘,我明白了。”琳琅话中有话的说,“姑娘某些地方,倒真相那失踪的太子妃,尤其是眼睛还有声音,我想看到你时,陛下肯定会想起太子妃吧。”
“公主是想告诉我,我不过是太子妃的替身,对吧?”沈轻舟一语戳破。
“不不,我可没这意思。”琳琅别有用心的说,“我只是一时感慨罢了,要说陛下,那可当真是对太子妃情根深重,前些年太子妃的一只兔子丢了,陛下愣是不眠不休找了整整五日,结果还因此生了一场重病呢。”
沈轻舟不用垂下了眼帘。
见她似乎心中难受,琳琅误以为自己的目的已达到,便说,“这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听说姑娘身子欠安,早些歇息。”
然后她开心的离开了房中。
待她走后,小玥走了进来,说,“小舟姑娘不必在意琳琅公主的话。”
“这琳琅公主,不是别国人氏吗,怎么会在天盛,好像还待了很久的样子?”沈轻舟好奇问到。
小玥回,“琳琅公主,两年前成为了龚少傅的门生,便住在了皇城之中。”
“原来如此……”
“不过,她说陛下深爱太子妃,这句话倒是不错。”小玥情不自禁言,“太子妃失踪第一年,陛下整日神情恍惚,废寝忘食,整个人都是万念俱灰的样子,以酒度日,那日为了寻太子妃的兔子,导致他旧伤复发,在榻上生了足足三四月的病。大臣们逼他另立太子妃,他也不肯,后来登基后,他们又要他立后选妃,可陛下宁愿荒置后宫,也不愿再娶一人,奴婢常常看到陛下,拿着太子妃曾经所戴的手链,而偷偷落泪……”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太多了,小玥赶紧闭上了嘴,默默退出了房间。
沈轻舟心中吃惊,她没想到温玉言会对自己至此,第一次觉得利用他的这个决定,好像是错误的。
心里愧意泛起,她开始后悔那日,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皇后的圈套,间接的造成他失去了至亲。
她逼着他走上自己所想的道路,可其实曾经的他,最想要的是母妃安康,从始至终他都没用害过自己,而自己却促成了他后面一系列的不幸……
隔天,送饭的侍女将饭菜丢在桌面,没好气的同沈轻舟道,“喂,过来吃饭了。”
沈轻舟立于窗口,不予理睬。
“爱吃不吃。”侍女转身离开房中。
小玥见此,便跟入了厨房,同那侍女道,“你这是做什么?小舟可是陛下带来的人。”
侍女无奈言,“玥掌事,您还没看出来吗?陛下可厌恶她了,那日甚至都想杀了她,所以我们也没必要给她好脸色,凑合凑合得了。”
“不管如何,她都是陛下带回的人,不能太怠慢了,何况人家还受着伤呢,我要去宫里一趟,你们好生照看着。”小玥叮嘱。
侍女敷衍的点头,糊弄着说,“玥掌事,您就放心吧,我们心中有分寸。”
“嗯。”小玥听极便也就离开了厨房,前往了皇宫。
沈轻舟心中忧着枫歌城,也不知道自她离开后,萧定谋还有没有再为难常伯伯他们。
她走出了房间,门外空无一人,负责照看她的侍女们,都跑到别处嬉戏了。
东宫,还是像离开时那样,没有任何改变。
她一路往外走,途径的侍卫见到她,想着她是陛下带入的人,以为她是什么贵客,也没有多加阻拦。
沈轻舟离开了东宫,变卖了几支从房中捎走的钗子,然后给自己换了些银两,买了匹快马。
她翻身上马,忍着身上伤口撕裂带来的痛楚,御马离开了皇城之中。
沈轻舟日夜兼程风餐露宿,终于赶到了枫歌城,她混进了城中,先去往父母的墓地,而后又远远望了眼常府。
没了她的枫歌城倒是一片祥和,看着他们各司其职安安稳稳的,其实如果没有自己,他们之前也不会遭那一难。
他们愿意同自己一道受苦,可她当时却忘了他们本不用受此苦,她把他们的情分当成了理所当然,可其实血仇从来都只是她自己一人的,她不该把这些人牵连其中。
她曾天真的以为,凭借自己一人之力,便~能扳倒整个萧氏,可萧定谋却狠狠的打醒了她,扳倒皇室谈何容易,一旦兵败必将死伤无数。
沈轻舟戴着帷帽,默默地离开了枫歌城,她想通了,她不能再毁了枫歌城的宁静,只要它现在能够一直如此,就算自己孑然一身也知足了。
那些人,是父亲用命保护下来的,如果自己却让他们上了战场,那么父亲的死岂不毫无意义?
她不能再如此……
离开枫歌城不远后,她便遇上了温玉言的军队。
温玉言坐于马背之上,带着命令般的口吻,同她道,“你要去哪?跟我回去!”
沈轻舟却摇了摇头,调转了马头朝别处奔去。
温玉言赶紧策马紧追。
沈轻舟一路逃到了海边,温玉言也追了过来,只见她站在海岸边。
“沈轻舟!”温玉言赶紧下马,怒斥,“你想做什么?立刻给我过来!”
他虽面上凶狠,但内心却恐慌至极,此刻的沈轻舟就这么站在涯边,海风肆虐着她骨瘦如柴的身体,身后汹涌的海浪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噬。
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可眼里却照不出一丝光亮,像一池死潭了无生机。
沈轻舟想着这半生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至亲所爱一个个离去,君屠国弃身败名裂,有家不能回,有仇不能报,她真的好累,每一口呼吸,都痛不欲生。
“温玉言。”沈轻舟精疲力尽的同他说,“我知你恨我,害死你母妃是我不对,今日我以性命相偿,从此往后,各不相欠……”
“十五!!”
温玉言当即大骇,只见她张开双手,就向后仰了过去。
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天边的阳光是如此刺眼,可这一刻她却感到了史无前例的轻松。
她想一块落石,坠入汹涌的海水中,被瞬间吞没。
看着海面渐渐同自己远离,这一刻她好像回到了那次坠湖,熟悉的窒息感席卷而来,可这次她没有任何挣扎,她真的太累了,累到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就这样吧,她真的很想父亲和母亲,还有爰爰,她终于可以去见他们了。
她睁开眼,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他们,他们正同自己笑着。
沈轻舟缓缓伸手想要触碰他们,可还没有触碰到,他们却又瞬间消失,眼前只看到温玉言正朝自己游来。
他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入了怀中,搂着她的身体拼命往上游。
游了很久,温玉言才游出水面,他拖着疲惫将她抱回到了岸上。
“陛下!”侍卫们着急忙慌的跑来,尤其是羽林军都督彦鸿轩,他跟着温玉言没多久,在他心中温玉言一直是个极其沉稳顾全大局的人,可刚刚他却看到他居然想都没想,就直接冲过去跳入了海水中。
“沈轻舟。”温玉言不停叫着她,可沈轻舟却一直闭着双眼,毫无反应。
他赶紧按她的胸膛,想把她喉间的水按出来,可是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他又马上捏住她的鼻子,张口吻上了她的唇,给她不断渡气。
“沈轻舟,你给我醒过来,我不许你死,你听到没有!”温玉言整个人都无比慌张,纵然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但还是努力的想要把她唤醒。
彦鸿轩见沈轻舟没有一丝会醒的迹象,抬手摸了摸她的脉搏,惊讶的同温玉言道,“陛下,小舟姑娘,她已经没有脉搏了,她,死了……”
“不!都给我滚开!”温玉言怒吼了一声,像疯了一样的说,“她不会死的,她是沈轻舟,她怎么可能会死!”
虽然他是这般说,可见眼前依旧没有醒来的人,他满是恐惧和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让她醒过来,这一次她真的要彻彻底底的离开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才能留住她。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忙对她说,“沈轻舟,你真的就这样走了吗?你的血仇不报了吗?你们沈家被他们害成那样,不管真的可以吗?”
“沈轻舟,你别死。”温玉言跪在地上,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埋她的颈窝中,痛不欲生的颤言,“我求求你,别死,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
一滴滴泪珠,从温玉言眼眶滴落,落在了沈轻舟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