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言缓缓走近,拨开低垂的竹叶枝条,只见十五正笑容满面的踢着毽子,她身轻如燕,一会儿用左脚踢,一会儿用右脚踢,一会儿两只脚轮换着踢,毽子忽而高,忽而低,忽而在前,忽而在后,不管毽子落在哪,她都能准确地接住。
微风拂来,枝头的竹叶被吹落,飘飘扬扬落下,那甩在空中的高马尾,如同此刻的笑容,恣意洒脱。
“唉!十五小心!”糖豆突然提醒,可为时已晚,跳得入了迷的十五,光顾着仰头看毽子,不慎后脚跟踢到块石头,整个人猝不及防急急后退了几步。
后背顿时撞上了什么,她以为是竹子,没成想回头一看,竟是温玉言。
毽子落在了地上,十五也呆在了哪。
温玉言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摔来,一只手还下意识的扶着她的肩。
二人都傻傻的看着对方。
倒是糖豆率先反应过来,忙上前来行礼道,“见过王爷。”
十五也才回神,赶紧行礼。
温玉言倒也没恼,反而捡起了地上的毽子递给十五,说,“毽子踢的不错。”
“谢,谢王爷夸赞。”十五接过毽子,心里偷偷开心着。
“王爷!”
就在这时阿卓忽然急匆匆而来,道,“可算找到你了!”
“何事如此匆忙?”温玉言不解。
阿卓喘着气,说,“太,太子殿下来了!”
温玉言和十五顿时不约而同的一起皱了下眉。
“我知道了。”温玉言叹了一气,朝前而去。
十五把手中毽子抛给了糖豆,紧随其后。
二人一同来到了温慎言面前。
“臣弟见过皇兄。”温玉言拱手行礼道。
温慎言盘着手中光滑的桃胡,说,“今日路过府邸,想着许久未见二弟,特来走一遭,二弟可莫要嫌啊。”
温玉言看着眼前人,前些日还同自己针锋相对,眼下却又亲和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果真是人心难测。
见温玉言无动于衷,十五主动开口道,“殿下说笑了,您能劳驾于此,王爷自是欣喜不已,又怎谈嫌弃一说?”
“你这奴婢,倒是能说会道。”温慎言看了眼十五道。
十五谦逊谨慎的说,“殿下缪赞,奴婢只是替王爷说出肺腑之言罢了,殿下想必一路舟车劳顿,还请移步正堂,十五速速为殿下准备些茶水来。”
“皇兄,请。”温玉言侧身抬手,做出了个请人的动作。
十五退下,去为他们准备茶水。
“喂!你过来!”十五冲着正干活的阿园招呼了一声,将手中的水壶递给她吩咐,“快些打些井水来,记住打水时搅一搅,只要第二桶的水。”
“是。”阿园接过去打水。
十五在厨房等着她,过了会儿阿园提着水回来。
十五鄙夷的埋三怨四说,“打个水磨磨蹭蹭,也不知道一***什么吃的。”
阿园垂首不说话。
“愣着作甚!”十五斥道,“还不快去劈柴烧水,难道事事都要我来吩咐吗?”
“是……”阿园来到角落开始劈柴,耳边十五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蠢东西,不长半个脑子在身上。”
阿园暗自握紧了手中是斧头,狠狠的朝柴劈去。
十五似是说累了,打了个哈欠,然后又同她说,“柴劈好了,就给我把水烧上,我去隔壁歇会儿,等水一响便过来唤我。”
“是。”阿园点头。
十五不放心的嘱咐道,“响了一定要马上唤我来,仔细点,这可是为太子殿下准备的,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是,奴知道了。”阿园乖顺的说道。
十五这才离开了厨房,在隔壁小憩一会儿。
过了片刻,水已经烧上,阿园蹑手蹑脚的来到隔壁房,十五已经趴在桌面上睡了。
“掌事?”阿园试探性的叫了她几声,十五睡的沉并没有什么反应。
见此,她又走出了房间,跑回到厨房,快速的将门关上,仔细检查四周,在确定绝对没有任何人后,她便从袖中拿出了一小包东西,拆开那四四方方的纸,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沫。
原本这些是她要用给十五的,但现在她觉得老天,给了她一个更好的机会。
阿园左顾右盼的掀开了壶盖,可一时间她又生了些犹豫,但一想到这些日十五是怎么狗仗人势的欺辱谩骂于自己,心中便是怒火中烧,踌躇再三,她微颤的将粉末往里加了一半,然后赶紧收好,盖上壶盖。
等水响了,她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唤来了十五。
十五沏茶时,见她杵在一边,便鄙夷道,“愣在哪做什么?还不干活去!”
她又挑眉得意言,“莫非你还想给太子殿下奉茶吗?你觉得以你身份够资格吗?”
“自然没有,掌事训的是,奴这就去。”阿园卑躬屈膝般的回道,然后往外走,在门口时又回首看了眼她。
十五正在全神贯注的沏茶。
阿园心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说旁人,一个黑市不知名的野货,仗着王爷的势整日兴风作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现在就尽情的乐吧,反正时日不多了。
想到她等会儿将要面临什么,阿园这心中便已经开始有了快意,嘴角微扬得意而去,静等一场好戏……
十五对此却毫不知情,端着沏好的茶便送到了温慎言面前。
“殿下请用。”十五为他添好茶水放到他手边。
温慎言端起,吹了吹水面上漂浮的茶叶,缓缓喝了一口。
“你这丫头虽容貌丑陋,但茶倒是不错。”温慎言一面喝一面赞了句,又对温玉言笑道,“那日二弟的马球打的一骑绝尘,叫孤是大为观止,二弟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皇兄缪赞了。”温玉言回到,心中揣测着他此行究竟何意,莫非是为了打探自己,是否还在查薛罡的事?
他看懂不懂温慎言葫芦里的药,只能谨慎的应对他的话。
温玉言端起茶盏准备喝点茶,结果竟从杯中看到了一只虫子。
所以这虫子是杯中原有的?还是茶壶中倒出来的?
但是不管如何,温玉言知道,不能让眼前人知晓,否则他要是因此大做文章,十五难逃一劫。
他故作若无其事,装模作样的抿了下,但其实只是唇碰了碰,滴水未喝,然后缓缓放下茶盏。
温慎言继续道,“这可不是缪赞,二弟的实力,那日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改日孤还想再同你讨教一番呢!”
十五站在角落,默默听着二人的谈话。
大约一炷香后,温慎言终于起身要走,温玉言出门送他,待他们离开后,十五便收拾桌面。
“二弟,就这么说好了,你可一定要来。”温慎言走到府门口,转身对身后的温玉言道。
温玉言点头,说,“皇兄盛情难却,臣弟自然赴之。”
温慎言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离去。
温玉言回到书房练着字,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心中却泛起波澜,薛罡的事情还未解决,可他却再无筹码,但放弃又觉着不甘心。
书写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他烦躁的将笔一丢,双手撑着案桌垂头,胸膛起伏不定。
就在这时,忽然一大队人马,闯入了永安王府,温玉言和阿卓闻声出门,就见姚宗海的人把守住了府中各个出口。
“今日,是何人为太子殿下沏的茶?”姚宗海直接开门见山的质问。
十五迟疑片刻,缓缓出列,拘谨言,“回,回大人,是奴婢。”
“拿下!”
姚宗海忽道。
十五还没搞懂什么情况,便被两名侍卫当即扣押。
“姚大人,您这是何意?”温玉言赶紧询问。
姚宗海回,“今日太子殿下,在王爷这饮茶后,回去便吐血不止,经太医验查,殿下是中了毒。”
“中毒?!”
温玉言更加不解,他看向十五,十五也是一脸茫然。
这时姚顾川又将太子今日用过的茶盏,以及还没来得及倒掉的残渣,奉到了姚宗海面前。
姚宗海示意身边跟随的太医,太医便上前将银针放入,银针很快就变成了黑色。
温玉言震惊。
“不可能!”十五一面挣扎他们束缚,一边激动的说,“大人!就算给奴天大的胆子,奴也不敢毒害太子殿下啊!”
“姚大人。”温玉言焦急的同他说,“我清楚十五的为人,她断然不会做出此等事的,这其中定另有隐情!”
“王爷,这些话您还是留给陛下说吧,臣只是奉命行事。”姚宗海不留情面的命道,“陛下有令,沏茶者押入天牢听候发落,其余者不得离开王府半步!”
天牢……
温玉言心当即悬于一线,虽然他没去过,但也常听人说起,一旦进了天牢哪怕是无罪也难逃皮肉之苦,活着出来更是少之又少。
“奴没有下毒!大人!奴真的没有下毒!”十五慌乱的为自己辩解着,却还是被人半拖半拽的往府外押去。
温玉言上前试图阻止,可却被姚宗海拦住。
“十五一个女子,她怎能入天牢!”温玉言焦急又激动的说到。
姚宗海道,“王爷,这是陛下的命令,臣不过是奉命行事,还请不要为难老臣。”
“十五绝不可能会毒害皇兄的!”温玉言笃定。
姚宗海面不改色言,“是不是审了便之,恕臣直言,谋害太子乃是重罪,眼下对王爷已然是最好的情况,臣希望王爷与此事无关,否则那将会是杀头之罪,王爷此刻还是莫要惹火上身,别忘了清秋娘娘还在宫中……”
温玉言捏紧了拳头,只能眼睁睁看着十五,被他们给带离了王府。
人群中默默看着这一切都阿园,心中那叫一个畅快。
十五一路被押入了天牢,狱卒打开牢房将她推了进去。
她跪在地上拉住了狱卒的衣角,慌乱无措的说着,“大人,奴是冤枉的!奴没有下毒,奴是冤枉的!”
狱卒冷言,“来着的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你啊还是老实点吧!”
说着他踢开了她,锁上了牢房门。
“大人!大人!”
十五跪爬到门口,抓着铁笼杆,焦心无助喊着,但狱卒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走。
“大人,我冤枉啊,大人!”
十五哭了起来,一声声呼喊中,充满了害怕。
不过狱卒哪里会管她,轻蔑笑着扬长而去。
但就在狱卒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刚刚还满是恐惧的十五,却顿时变了脸色,眼里本欲涌出的泪光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毫无波澜的平静。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沾的草屑,缓缓环顾起四周,走到墙前细细观察,发现这里每一面墙,居然都不是用砖块砌成,而是一块完完整整的金刚石。
每四面金刚石打造成一间牢房,紧密的连缝隙都难寻。
她早就听闻,天盛的天牢,乃是天下第一牢,乃是铜墙铁壁,且道路复杂,变幻莫测,暗藏机关就算是在此待了十几年的老狱卒,都有可能在这其中迷了方向,迄今为止还未曾有一人,从这里逃出去过。
据说有位赫赫有名的轻功大师,逃出了牢房,却寻不到出口,最后被活活饿死在了此处。
十五来到门口,抬脚从后跟的鞋底中,抽出来了一根铁针。
她将铁针戳入了门外的锁孔中,拧了几下,锁顿时就开了。
刚走出去,忽然便传来了个声音,那声音有些苍老,直言,“喲,你这小娃娃倒有几把刷子。”
十五顺声看去,原来她对面牢房中关着个人,那人坐在昏暗的角落中看的并不是很清楚,但从声音上她判断对方年纪应该不小。
“雕虫小技。”十五道,“阁下见笑了。”
那人笑言,“你就这么慢条斯理的杵在这,不怕待会来人瞧见?”
“在这个连苍蝇都飞不出都牢狱,是我也会只着力看守出口吧。”十五坦言。
而事实确也如此,历来从房中走出的自然也有,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走到出口去,大多数人都死在了寻找出口的路上。